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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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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温泉别院的路上,裴静文几次欲言又止。

怕她憋坏,林建军率先打破僵局:“想问就问。”

“你说去县衙讨酒喝,实际上为办理田产过户。”裴静文有点不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

林建军说道:“张小娘子是良籍,依律不得被买卖,除非她父母坚持犯律卖她。”

裴静文说道:“我不是想买她。”

“我知道,昨夜你说把她当妹妹我就知道。”林建军叹息,“阿静,我想说她的来去只能由她父母做主。”

“她家清贫,却也不至于沦落到卖儿卖女、骨肉分离的地步,你注定带不走她。”

“我能感觉到她在你心里是不同的,五十亩良田足够她全家衣食无忧。”

“我警告她父亲,务必等她年长些再使她出嫁好人家,她待字闺中这几年,亦务必好生相待。否则就算那些田土过了户,我想收回随时都能收回。”

林建军凝视着她说:“你想她开心快乐,我就帮你让她开心快乐。”

裴静文怔怔地看着他,眼中蓄满湿意,终是泪如泉涌。

“送田产出去是为了逗你笑,”林建军将人拥入怀中,“你要是哭了,田产不就白送了?”

裴静文哽咽着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样的好,他是第四个。

“又说傻话?”林建军仿佛听到笑话,不由笑道,“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裴静文抬头,边抽泣边看着他说:“可是这段感情里,我好像什么都没付出。”

“什么都没付出?”林建军温柔地为她擦去眼泪,“难道你不喜欢我?”

“不是,我是说……我的意思是……”裴静文着急解释,又不知该如何阐述,最后闷闷道,“我喜欢你的。”

“这就够了。”林建军亲吻她额头,“我不需要你给我身外之物,那些东西我不缺。”

“我很贪心,只要其他我没有的。”他的眼神温柔而又坚定,“阿静,我要你一心一意对我。”

——像阿兄和阿嫂那样的一心一意。

他的目光太过缠绵炙热,裴静文脸颊发烫,不自在地别开脸:“你要是一心一意,我自然一心一意。”

林建军闻言一怔,旋即失笑道:“阿静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裴静文转回头,不善地盯着他:“难不成你想三心二意?”她拧了下他胳膊,“林三,你想都不要想。”

林建军连忙保证:“我有我阿静,再不看旁人。”

裴静文狐疑:“我有这么大魅力?油嘴滑舌。”

手掌覆上她眼睛,扑扇的眼睫如羽毛轻挠他掌心,林建军嗓音微哑:“你都不知道自己多富有。”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冬至休沐一过,没几天就到腊月。

腊月初一为腊日,给假三天,除开吃腊八粥和泡腊八醋的习俗,还有击鼓驱疫仪式。

击鼓驱疫又称逐除,仪式表演被称为大傩,带点远古宗教神秘而又诡谲恐怖的气息。

神明戴黄金面具,披熊皮,着玄衣朱裳,手操戈矛及宗教气息浓郁的手鼓,与十二神兽踏着鼓点野性起舞。

数百个头戴各色各样夸张面具的童子童女扮作伥子紧随其后,仪式队伍声势浩大走过万年县各坊主街,驱走疫病恶鬼。

共和国步入星历后,诸如此类的传统文化逐渐被星际扩展文化取代。

像大傩这种趋近原始的粗犷表演形式,裴静文过去二十四年人生里鲜少见到。

她兴奋地拉着林建军跟随表演队伍走走停停,一路上遇到好些布衣郎君和女郎与林建军寒暄。

林建军出手大方,一锭银锞子一锭银锞子给出去,到最后随身斜挎布包里只剩下一块碎银,十来个铜板。

裴静文调侃道:“原来你是下凡历劫的散财童子。”

林建军笑道:“少时喜交友,走街串巷结识三教九流。如今年岁长,各自回归正位,当初的情义始终作不得假。”

谈及那些女娘时,他正色道:“她们中有些乃江湖豪爽女儿,与我少时就相识,有些则是长征健儿的遗孀。”

裴静文疑惑道:“长征健儿?”

林建军解释道:“大魏长期戍边的兵士,谓之长征健儿,他们战死后,遗孀或改嫁当地,或归母家。这些身在长安的女娘,便是后者。”

“于我而言,那些银钱不过尔尔;于他们而言,拿去换了铜钱,却是一家人数月口粮。我为武人,多造杀孽,就当为自己积善积福了。”

裴静文说道:“我忽然想起一句词,宋词。”

“什么?”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林建军细细品味词意,尾巴翘到天上去,得意地笑说:“阿静对我评价这么高,我好欢喜。”

腊日假期结束,长安城中的年味愈发浓郁,家家户户钉上新桃符,挂上喜庆灯笼,以期邪祟勿近。

自腊月初八起,各地田庄管事你方唱罢我方登场,送来过年所需的瓜果蔬菜、三牲六畜,来年夏日要用的冰也开始储存。

东宅闹哄哄一片,林家兄妹无心学习,缠着林尔玉给他们放假。

经不住两个孩子可怜巴巴地哀求,林尔玉大手一挥,直接给他们放到正月十七。

作为家庭老师的裴静文,首次迎来长达一个多月,无寒假之名、有寒假之实的大长假!

她和赵应安两个闲人结伴同游长安,秋十一作护卫随行。

本来余芙蓉也和她们一起玩,谁料她闲逛两天后颇觉无趣,领着三人去了平康坊有名的小倌楼,招了两个小倌左拥右抱吃酒。

此举深深震撼裴静文,晚间吃饭前林建军问她白天去了何处,她一个没留神把余芙蓉招小倌的事说了出来。

林建军听后没多大反应,淡淡叮嘱道:“别在她爷娘面前说这事。”

裴静文后知后觉道:“她瞒着父母常去?”

“也不常去,每月去上个三四……”林建军突然反应过来,激动地三连问,“她带你去那地方了?你也招小倌了?十一没拦着?”

裴静文挨个回答:“去了。没招小倌,听两首曲子就走了。十一拦了,架不住我好奇,你别怪他。”

当天在周素清院里用完饭,林建军沉着脸把余芙蓉叫到僻静处,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当年你与他成亲,也算一段好姻缘,偏你任性践踏良人心意。才出月子就往烟花风月场去,还为那些玩意儿同他争吵,怄得他醉酒溺水身亡。”

余芙蓉面无表情道:“与我比剑,他被我一剑吓得弃剑求饶。你是不是忘了我对你说起此事时,你的笑声有多大?”

林建军干咳一声,微微别开脸。

余芙蓉轻笑道:“当年你平乱归来,今上欲将长女华阴公主许配你,三四年前,东川节度使欲将孙女嫁你。”

“我朝公主有谋反的,逼宫的,篡逆的,淫/乱的,卖官鬻爵的,还有想当皇太女的。”

“有道是‘娶妇得公主,平地生公府’,你不想尚主,恐累及家人,我理解,那节帅孙女呢?”

“节帅孙女明眸善睐,温良恭让,节帅又有恩于世伯与你,世伯为何还是替你谢绝结亲一事?”

林建军看着她,沉默不语。

“不过是因为节帅孙女非你心悦之人罢了。”余芙蓉语气里满是羡慕之意,“你比我幸运,伯伯始终以你心意为重。”

她下巴微扬,怀念道:“我风流潇洒,文武双全,少年时女扮男装与你组队打马球,杀得乐天阿兄、敛儿溃不成……”

林建军抬手打断她,面色痛苦道:“敛儿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害怕。”

“有何可怕?罢了,不提他。”余芙蓉扯回话题,抱怨道,“若我不嫁人……我本就不想嫁,是阿耶阿娘非要我嫁。”

“那个庸懦的废物,除了千依百顺,百无一用,实枉为大丈夫!我明白世道如此,他们要我嫁人不过是屈服于世道。”

“既然逃不过嫁人的命运,当年阿耶阿娘就不该听伯伯的话,让我跟着你学史读经,让我学刀学枪学骑射学排兵布阵!”

“若我自小所学为贤良淑德、为取悦男子之事,今日何必受此煎熬,进退两难?”

“小世叔,小先生,我本该是将军!你能跪请出征犁羌,我却连当马前卒送命的资格都没有!”

“你去不了怪谁?自己喝醉酒,跑老余面前显摆。”林建军实在忍不了了,“害我被你耶耶揍就算了,你阿娘跑我跟前哭了三天,骂了三天!”

“情绪到了懂吗?情绪到了!”余芙蓉撇了撇嘴,“我知道你今日翻旧账,是为着我带她去那里。”

林建军正色道:“那些地方乱得很,她没什么心眼儿,别再带她去了,怕出事。”

“好!”余芙蓉答应得痛快,走了两步又返回林建军身边,“小婶婶不会在阿耶阿娘面前说漏嘴吧?”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建军嗤了声,“我嘱咐过她。”

“那就好。”余芙蓉打着哈欠离开。

林建军叫住她:“菩萨婢!”

余芙蓉回头看他。

林建军三两步走到她身边,低声劝道:“就当为了长夜安,少去那些地方。等会儿我让青苍支你五百贯,养个中意的良家子吧。”

“你没听过那句话?”这下轮到余芙蓉笑他。

“什么?”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有空教我行事,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说服小婶婶同你定亲,大情种!”

“余芙蓉!”

余芙蓉跑远,还不忘回头挑衅道:“嘬嘬嘬,别忘了五百贯。”

林建军脸色难看:“减三百贯。”

“嘬……”

“再减一百。”

余芙蓉不敢挑衅了,挥挥手跑远。

林建军吩咐附近的侍女叫来秋十一,训斥其阻拦不力,欲换秋十四、秋十六保护裴静文。

裴静文熟悉秋十一,懒得接触新护卫,林建军拗不过她,只得让秋十一继续跟着她。

从林建军那得了一百贯,余芙蓉恢复睡不醒状态,裴静文、赵应安和秋十一正式组成游长安三人组,哪里热闹往哪儿钻。

苦哈哈当值的林望舒羡慕的同时开启狂躁状态,从魏太/祖骂到天启帝,又从天启帝骂回魏太/祖,贯彻落实雨露均沾。

这日三人路过乐楼,楼外伙计吆喝百戏《踏摇娘》即将开场,临时决定进去看一场戏。

原以为没多少人,不想乐楼大堂中人头攒动,二三楼雅座也已坐满。

裴静文站在楼梯前环视一圈,失望道:“算了,不看了。”

赵应安说道:“其实《踏摇娘》也不是很好看。”

三人转身欲下楼,家僮模样的人疾步赶来,陪着笑道:“三位郎君留步,我家郎君有请。”

秋十一将裴静文护在身后,沉声道:“你家郎君是何人?”

家僮脸色未变,笑说:“我家郎君姓贺,为裴先生旧识。”

裴静文猜到是谁,询问另外两人意见:“去不去?”

赵应安无所谓道:“在你。”

秋十一更无所谓,将军只命他阻拦主母去风月场,又没不让主母与相识郎君叙旧。

三人跟着家僮来到二楼正中间那个雅座,里面除了贺赢还有两个陌生郎君。

贺赢斜倚凭几,声音懒洋洋的:“还以为你不来。”

裴静文牵着赵应安坐至贺赢左手边空置的矮几后,秋十一冲众人抱拳一礼,环抱腰刀坐到裴静文身后,慢慢打起瞌睡。

裴静文反问:“我从未看过百戏,为何不来?”

贺赢面露诧异:“你从没看过?”

裴静文奇怪地瞥他一眼:“没看过很稀奇?”

贺赢说:“倒也不算稀奇,只是疑惑让尘居然没带你看。”

裴静文惊诧问:“你怎么知道?”

“那只猫是我从内子那儿抱给他的,”贺赢斜了眼闭目不语的秋十一,“还有这秋英亲卫,我不知道才奇怪。”

他话锋一转,介绍起右手边的两人:“穿月白衣裳的郎君姓萧,名渊,字重光,重光旁边的黑衣郎君姓秦,名扬,字飞举。”

他又对萧渊和秦扬说:“小娘子姓裴,梁国公府的女先生,裴先生身后就是金吾卫中郎将的秋英十六骑,”顿了顿,“裴先生身旁那位是……”

赵应安大方道:“我姓赵,也是梁国公府的先生。”

“原来是你!”贺赢认得嵇浪,自然听过他倾慕梁国公府里一位姓赵的先生。

今日骤然见到传闻中的赵先生,果真如他预想那般,不怪嵇浪为她大病一场。

萧渊和秦扬叉手见礼:“赵先生有礼。”

萧渊笑道:“在下和飞举与裴先生有过一面之缘。”

裴静文面露困惑:“我们见过?”

萧渊提醒道:“冬至昆明池上两舟相遇,曾与先生浅谈。”

裴静文有点意外:“是你们!”

秦扬举杯相邀:“那日林将军阻拦,未能与先生煮酒共饮,今日有幸再遇,先生请。”

“女郎在外不好饮酒,”贺赢替两人拒绝,招手唤来家僮,“给裴先生和赵先生上牛乳酪,再来几碟蜜饯干果点心。”

《踏摇娘》开场,几人没再说话,专心观看歌舞戏。

《踏摇娘》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面目丑陋的苏郎中每次醉酒都要家暴貌若天仙、能歌善舞的妻子。

妻子被家暴后,一边随着乐声节拍摇摆起舞,一边以哭唱的形式讲述悲惨遭遇。

按照剧情来说,《踏摇娘》属于悲情歌舞戏。

偏偏貌美妻子由男子扮演,后面又和那苏郎中扭打一起,恨声对骂,悲情之外套上一个滑稽外壳,逗得满堂哄笑不止。

赵应安瞥了眼面无表情的裴静文,压低声道:“我就说不好看吧。”

裴静文轻啧道:“将苦难喜剧化,没意思,我想走了。”

她来到贺赢身旁,悄声道:“贺郎君,我与朋友打算去别处逛逛,先告辞了。”

贺赢惊讶道:“下一场是《飞天》,一月只演一场,你不看?”

难怪乐楼里人潮拥挤,原来是为魏朝舞蹈中最耀眼的明珠《飞天》而来。裴静文装作若无其事回到位置,和赵应安商量。

赵应安也想看《飞天》,《踏摇娘》还有一会儿才演完,她打开扫描至星网的话本进入老僧坐定状态,不理周遭嬉笑声。

贺赢擦拭眼角笑出的泪花,向后一仰,双手搭在凭几上,漫不经心道:“赏。”

坐侍一旁的家僮捧着木盒起身离去,不一会儿就出现在戏台上,将木盒中的金银簪子分别簪在两位伶人头上。

除了贺赢的家僮,其余富贵郎君的长随亦领了命令,争先恐后地上台打赏。

不多时,两位伶人身上披满锦缎,头上簪满金银珠钗。

裴静文没见过这场面,轻扯赵应安衣袖,好奇地问:“还能这样?”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诗魔就是诗魔,哪怕跨越时空,他的诗依旧不会过时。”赵应安抽空瞧了眼戏台,快速感慨一番,立即把注意力转回话本。

裴静文百无聊赖地托腮打瞌睡,偶尔抬头看一眼舞台,收回视线时意外撞见秦扬看自己,疑惑蹙眉。

秦扬大方点头一笑,随后自顾自喝酒。裴静文没多想,含笑致意后便又继续打瞌睡。

《踏摇娘》演完,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娘手挽漂亮小郎君走进雅座,不轻不重踢了下贺赢:“我要坐这里。”

“自己来得晚,凭甚抢我位置?”贺赢不服气地嘟囔,还是让出三分之二的位置。

女娘挨着贺赢坐下,让小郎君躺进自己怀中,不客气道:“就凭我是你的妻,你的就是我的。”

裴静文面露讶异之色,贺赢居然成亲了。

仔细想想也是,魏人普遍早婚,贺赢看着差不多二十三四五,成亲也在情理之中。

贺赢哼了声:“我是你夫君,你的也是我的,什么时候让你这心肝儿陪我玩玩?”

“跟着她有什么好?”他轻佻地抚摸小郎君脸庞,“念奴儿,不若跟了小爷,保管比跟着她快活。”

这话不好回答,念奴儿讨好地笑了笑。

裴静文不自觉坐直身体,沉浸在话本中的赵应安也关闭星网,和身侧好友暧昧对视。

女娘环视雅座其余五人,最后看向女扮男装的裴静文和赵应安,阴阳怪气道:“夫君有两位女娘相陪,还要同妾身抢?”

“别乱说话!”一口酒水卡得喉咙生疼,贺赢呛红了脸,“那位是梁国公府的先生赵娘子。”

随后他遥指裴静文,煞有介事道:“这位是裴先生,我尊敬的上司——左金吾卫翊府中郎将林让尘心悦之人!”

瞅了眼睡着的秋十一,他后怕地拍着胸脯道:“你这话传到他耳朵里,他盛怒之下一刀宰了我,你做寡妇去。”

他向众人介绍女娘:“内子李氏,今上长姐临川长公主之女宝安县主。”

“宝安县主万福。”

“原来你就是那位叫林让尘爱而不得的女娘。”李宝珠看向裴静文,“那只猫你喜欢吗?”

“很漂亮。”裴静文笑着解释,“林三没有爱而不得,我和他现在是恋人。”

李宝珠惊讶不已,兴致勃勃追问:“他如何,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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