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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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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朝结亲总有六礼,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前面四礼为定亲全流程,其中前三礼通常一月内完成。

若是互相熟识的人家,前三礼也就走个过场,至多半月就能结束。

这也原是秋棠依的打算,奈何林建军不允,说此事可慢不可省,要一步一步按照礼仪来办。

于是,梁国公府正堂出现了这样一幕。

男方长者林尔玉带着象征忠贞的大雁和媒人登门拜访女方长者秋棠依,夫妻二人过家家似的生疏问好。

一个说舍弟二十有四,文武双全、仪表瑰杰,至今未婚,闻夫人之妹神清骨秀、形貌昳丽,特来为弟求娶。

一个说舍妹年方二九,青春年华,不忍离别,多留几年再谈婚嫁也不迟。

一个又说舍弟真心倾慕令妹,自当解夫人之忧,此事若成,舍弟愿至府上居住,必不让夫人姐妹分离。

媒人是个见惯大场面的,面对憋着笑唱戏的夫妻二人,敬业地舌绽莲花,将林建军和裴静文好一通夸,仿佛他俩之事不成,必是天大的遗憾。

几人你来我往演了一会儿,秋棠依故作矜持道:“此事关乎终生,到底需过问舍妹之意,二位暂且宽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她绕过屏风从后面出了正堂,却见两个定亲当事人扶着柱子笑弯了腰。

“再敢笑一声,我撂开手不管了。”秋棠依没好气地放狠话,结果自己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好在我寻了个由头出来,你哥怕是要给唇咬破了,忍得实在辛苦。”

林建军勉强止住笑,问道:“阿嫂出来作甚?”

“还能为何?”秋棠依打趣道,“我又不是独断专行的长姐,当然是来过问妹妹的意见。妹妹不想定亲,我这做姐姐的自当为她回……”

林建军抢答:“她想!”

秋棠依故意道:“你说的不算。”

“别笑了别笑了,再笑就岔气了。”林建军用胳膊轻杵裴静文,“快说你想。”

秋棠依横眉道:“你这是逼婚。”

“谁逼婚了?”林建军叫屈,“我敢吗?阿嫂你问她,我敢吗?”

裴静文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调侃道:“对,他就是逼婚,别答应他。”

“她说答应他,阿嫂听见了吧?”林建军指鹿为马,颠倒黑白,“阿嫂快进去回媒人,说此事成了。”

“来,让我看看你脸皮有多厚?”裴静文掐住他左脸,认真打量,“原来比边境最厚的城墙还厚。”

“知道最厚的城墙有几丈么?”林建军双手夹住她脸颊,看到她鼻子眉毛眼睛嘴巴皱成一团,忍俊不禁,“边境最厚的城墙只有二丈,比长安城墙少了两丈。”

裴静文口齿不清道:“那你的脸比长安城墙还厚。”

林建军不要脸道:“脸皮不厚,怎么讨阿静欢心?”

“你们两个真是……”秋棠依假装嫌弃地啧了声,“罢了,我还是进去和你阿兄接着唱戏。”

秋棠依转身返回正堂,将廊下留给腻腻歪歪的小情侣。

周围人来人往,纷纷停步作揖说恭贺之语,两人不好在外面太亲昵,牵着手回了西宅。

甫一踏进杏花雨,林建军迫不及待将人抱起来转圈,一连转了好几圈,方才停下。

“阿静,你可还焦愁?”他仰头看着心上人,眉眼里尽是笑意。

裴静文说反话:“愁啊,怎么不愁?”

“除了东西两宅的人,我的好友、同僚、上司,还有陛下都知道我定亲的事,”林建军又开始转圈,“你现在愁也来不及了。”

“晕,想吐。”

“我转慢点。”

“可以不转。”

“不行。”

“为什么?”

“因为阿静和我定亲了!”

青年的声音砸在院墙上,又向内回荡,一遍又一遍。

“今天阿静和我定亲了!”

“我是阿静的了。”

“阿静是我的了。”

“今天我们定亲了。”

他翻来覆去地嚷嚷,嚷得裴静文面红耳赤,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再出声,啐道:“四丈厚的脸,今天我算是见识了。”

为庆祝两人定亲,林尔玉烹硬菜,秋棠依制点心,周素清炒下饭菜,余顶天烧火打下手,四人挤在东宅主院的小厨房忙碌。

赵应安、嵇浪和宋宗霖三人坐主院门口,脚边摆着几箩筐用红绳串好的钱,嵇浪和宋宗霖负责发钱,赵应安负责勾画名单。

林建军素来出手阔绰,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乐得当散财童子,每人一吊钱,势必要东西两宅所有人都沾沾喜气。

林望舒和余芙蓉对坐饮酒,酒兴上来,拍着胸脯讲起自己在草原上的光辉事迹。

这些话落在醉酒的余芙蓉耳朵里,却是邀战书。

她二话不说拉着林望舒要比试,两人一拍即合,赤手空拳在院子里比划,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本还和裴静文玩翻花绳的林耀夏、瑛歌登时跑开,挥舞着拳头大喊大叫,也不知给谁助威。

林光华和枫歌学她们打斗,滚在地上,染了满身的灰。

林建军慢慢荡秋千,身前还坐着个咬手指头的小长夜安。

林望舒原地起跳横踢余芙蓉,余芙蓉赶忙双手交叉抵挡,被逼得倒退几步。

长夜安扭动身子要下秋千,林建军怕她摔下去,手掌摁着她圆滚滚的小肚皮。

她动弹不得,急得嗷嗷直叫:“不许打娘娘,林阿婆不许打娘娘!”

余芙蓉抽空瞥了眼女儿,忽地矮身一记扫堂腿,将近身的林望舒绊倒在地。

长夜安登时改口:“娘娘棒棒!”

裴静文走过来,林建军让出半边秋千,她坐下来捏了捏长夜安胖嘟嘟的小脸,笑说:“这孩子还挺护她娘。”

“小阿婆抱。”长夜安笑嘻嘻地爬起来,踩着林建军大腿扑进裴静文怀里,“香香。”

“小阿翁不香香?”林建军不服气地掰过长夜安的小脑袋,“嗯?”

“这么大个人还吓唬小孩,”裴静文拍开他的手,“羞不羞?”

长夜安哼哼唧唧:“小阿翁羞羞。”

裴静文嘲笑道:“听见没?长夜安都为你羞。”

“羞人的事我可没做,”林建军看着她弯弯的眉眼,忽然凑上前亲吻她脸颊,“我从不担虚名。”

裴静文没好气地拧他胳膊,说道:“带坏小孩。”

长夜安好奇地歪着脑袋,咬着手指头看向咧嘴笑的小阿翁,又转回头看着皱眉的小阿婆,凑上前一口咬住滑溜溜脸蛋。

裴静文还她亲一下,林建军不满道:“你怎么不亲我?”

裴静文懒得搭理他,望着还没分出胜负的两人,稀奇道:“芙蓉平日里没精打采,居然能和望舒打成平手。”

林建军骄傲道:“我教出来的,还有阿兄、老余、阿勉做陪练,自然不可小觑。”随即话锋一转,“你怎么不亲我?”

裴静文只当没听到最后一句:“这么厉害?也教教我呗。”

“你要学?先说好,不许哭。”林建军再一次重复,“你怎么不亲我?”

“哭?”裴静文哼了声,“太小瞧我,我才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哭。”

林建军点头道:“那好,等过几日我找到称手的棍子,就来教你。”他第三次重复,“你怎么不亲我?”

“你有病?”裴静文白他一眼,“棍子?一上来就拿武器会不会拔苗助长了?”

“你误会了,”林建军摇头,“棍子是你姿势错误时,用来打你的。”接着,他锲而不舍地重复,“你怎么不……”

“闭嘴!”裴静文不耐烦,“我终于知道芙蓉常挤兑你的原因。”

“还学不学?”

“不学。”

“那你亲亲我。”

“孩子面前少发癫。”

“亲亲。”长夜安咧嘴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裴静文无奈道:“叫你乱说话。”

长夜安扶着裴静文的肩膀站起来,一口咬住她脸颊,甜笑道:“亲亲,”她上半身往林建军那边伸,“小阿翁,亲亲。”

林建军主动靠过来,长夜安张嘴一咬,痛苦地嗷呜一声,把头埋进女郎怀里,噘着嘴说:“扎!小阿翁扎我,小阿翁坏,不要理小阿翁了。”

裴静文哈哈大笑,被嫌弃的林建军缩在秋千角落,委屈巴巴地摩挲着早上才刮,傍晚便又长出来的胡茬。

“饭菜好了,都来端。”余顶天上半身探出厨房,中气十足大喊一声。

院门口正好发完钱的三人一听开饭了,一溜烟跑进厨房。

“饿了饿了。”

“我也是。”

“等下我要吃两碗饭。”

林望舒松开被她反扭双手压倒在地的余芙蓉,伸手拽她起来,两人边说话边往厨房走。

“瞧着姨姨身型与我差不多,不想力气如此之大,我用了十成力都没能挣脱开。”

“现在你还小,等你再大些,说不定力气比我还大。”

“真的假的?姨姨莫不是哄我玩?”

“谁哄你了?”

“那……将来是多久?”

“再有三十来年吧。”

余芙蓉理直气壮道:“三十年后姨姨六七十岁,我力气比姨姨大不是很正常?”

“我的意思是三十年后,也许你才是你。”林望舒默默在心底补充,一个不受激素控制、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你。

“不懂。”

“将来你会明白的。”

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端上院子里由两张长几拼成的饭桌,十几人围坐一桌,不谈规矩,不论身份。

林尔玉率先发言:“今天大家聚在一起,是为了祝贺犀子和静文正式定亲。来,大家一起举杯敬他们。”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小孩不能喝酒,杯子里装的是鲜榨果汁。

“一杯哪里够?”余芙蓉直接将一坛酒推到林建军面前,挑衅地看着他,“小世叔,敢不敢喝?”

“万一人家又发酒疯,再给人扛马背上怎么办?”林望舒说话也损。

裴静文轻啧道:“说他就说他,干嘛扯上我?”

“你以为你逃得了?”赵应安不知何时端着盛满酒的杯子来到她身后,将酒杯送她嘴边。

“我替她喝。”一只遒劲有力的手截过琉璃酒杯,一饮而尽。

周素清和秋棠依咬耳朵:“瞧瞧,瞧瞧……这就护上了。”

秋棠依笑说:“早就护上了,哪里是现在才护?”

林尔玉和余顶天懒得掺和年轻人的热闹,畅想将来回歙州绩溪县后的生活。

两人必定还要做邻居,种几亩薄田、养一群鸡鸭牛羊,无聊了就上山打猎、河边垂钓。

棠棠的花田要用良田,不然怕种不活;素清爱看戏,得在家里搭个戏台子;望舒没办成的义诊堂在绩溪给她办个,省得她整天游手好闲;孩子们慢慢大了,要请个好先生教学问,武也要练;

赵老师爱看话本,正好江南学子多,话本管够;青苍志向不大,回歙州领份闲差,守着恋人就好;宋宗霖不能一直留在长安,就让他接替静文的工作,教孩子们数学和科学。

至于菩萨婢……既然她还留恋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长安,那便留下吧。

总归有她小世叔在,她不会受委屈。

林耀夏起哄道:“三婶怕了,不敢喝。”

“谁怕了?”裴静文横眉,“喝就喝,米酒而已,谁怕谁?”

嵇浪说道:“嫂嫂豪爽,我先敬嫂嫂一杯。”

裴静文才喝完嵇浪敬的酒,宋宗霖举杯道:“我这杯你也要喝。”

“还有我们……”林望舒和余芙蓉勾肩搭背,不怀好意地贼笑,“安安,来。”

裴静文一连喝了几杯,林建军伏在她耳边小声劝道:“少喝点,你月事就在这两天,腹痛加头疼,有你受的。”

裴静文做作道:“我就喜欢这种微醺的感觉。”

“说人话。”

“这酒甜丝丝的,好喝,我喜欢。”裴静文上身前倾靠近他,醉眼迷离,好似蒙上一层薄薄水雾,“等会儿给我煮解酒汤,好不好?”

林建军便说不出其他话了:“好。”

夜幕降临,梁国公府主院里的笑闹声渐渐散去。

喝多了酒,裴静文软绵绵地趴在林建军背上,就像除夕那天一样,他背着她朝杏花雨走。

“我很开心。”她埋在他颈侧,“林三,今天我好开心,这是我来到魏朝后最开心的一天。”

“阿静每天都要像今天一样开心,”林建军勾唇轻笑,“阿静每天都要开开心心,要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

“每天都开心?”

“对,每天都开心。”

“不开心怎么办?”

“不开心我哄你开心。”

“林三,你真好,我喜欢你。”

“阿静也很好,我很喜欢阿静。”

“我们要一直互相喜欢下去。”

“好。”

天启十四年正月廿四,酒醉的女娘和微醉的青年对着满天繁星许下约定:他们会一直喜欢着对方。

一直是多久?

一直就是一直,没有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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