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天定?姨母这话倒叫我费解了,不知什么意思?”墨兰虽然隐约猜到,却故意做出一副懵懂模样。
康姨妈瞥了王大娘子一眼,谁知大娘子有意躲避她的目光,康姨妈暗骂了一声“废物,活该一辈子被个小娘欺负”。
当下也懒得再做戏,开门见山地说:墨丫头,你现在身子大了,凭你手指缝再紧,还能把爷儿们拘着不动吗?早晚要给丫头开脸!
“我和你母亲商议过了,这后宅一滩浑水,可别让人钻了空子,把爷们儿给骗走了,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这些长辈,就做主把你表妹带过来,你要不嫌弃,就让六爷给她抬个妾室,此后姐妹互相照应,后宅也有了依靠,岂不是好?”
一旁的康兆儿听了这话,羞得满脸通红,恨不能把头垂到胸口去。
康姨妈也不管兆儿如何尴尬,看着大娘子道:妹妹,你说是这个理不?墨丫头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你是她嫡母,比生母还要亲,你说什么是什么,她自然听的!
大娘子见康姨妈把话说开了,也跟着附和了一句:墨兰,你迟早要给丫头开脸,这兆儿表妹自然是上上之选!
这话一出来,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最后将视线都落在墨兰身上,要看她如何应答。
只见墨兰面带微笑,神色如常,似乎全不当回事。
她心里在想另一件事:按说嫡母和姨母一起上门,婆母梁夫人作为长辈也该陪着的,但梁夫人故意不露面,只派了个陪房嬷嬷,不知道什么心思?
墨兰的大嫂一直不忿梁六得势,害得大郎没了袭爵指望,又恨墨兰将春珂压得动弹不得,废了她一招好棋。
眼见康姨妈存心刁难,当即添柴加火:兆儿妹妹如此容貌人品,当真是我见犹怜,六弟妹向来贤惠,自然不会拒绝,就怕兆儿瞧不上我们家六郎呢!
康姨妈听了也打蛇随棍上,口中谦逊道:哪里哪里?我这个做嫡母的,也知道墨丫头有个贤惠好名声,才舍了老脸给女儿找条出路,只有梁家嫌我们,哪有我们嫌梁家的份?
正午日头渐落,一片阴云遮盖了天空,天地间似乎陡然凉快了许多,倒能听见窗口吹进来丝丝凉风。
梁大嫂与康姨一唱一和的表演,逼着墨兰尽快表态,而嫡出一脉的二嫂与四嫂,除了见面时与康姨妈等人寒暄外,一直没怎么说话。
她们对墨兰的感情很复杂:既不忿墨兰一个庶女,名声却压着她们这些嫡出的嫂子;又不愿附和大郎家的,白白给人当筏子。
但墨兰却始终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康姨妈有些沉不住气了,对着墨兰道:外甥女,你倒是给句痛快话,答不答应?
墨兰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要打就打真老虎”,麻烦是嫡母和姨母带来的,要对付也是对付她们,不该为难那个庶女,当即笑盈盈地道:既是母亲和姨母的好意,我自然要答应……
“你答应了,此话当真?”康姨妈没想到墨兰这么好说话,喜得跳了起来,她原本安排了许多挤兑墨兰拈酸吃醋的话,居然派不上用场。
“答应肯定是答应,不过我话还没说完,表妹不比一般丫头,她毕竟是康家女儿,进来做妾并非小事,有几句话,我必须当面问清母亲和姨母!”
康姨妈喜滋滋地道:你答应就好,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第一,康家和盛家是连襟,我和兆儿是表姐妹,如果一个为妻一个做妾,岂不是说康家远不如盛家,哪怕同为庶女,康家女儿也只配给盛家女儿当奴婢?这话要传出去,父亲和姨父怎生见面?母亲和姨母怎生相处”
康姨妈之前还没想到这一层,如今被墨兰一问,顿时噎得直翻白眼,指着墨兰道:你……你……
“第二,哪怕康家不嫌丢人,让自己女儿做盛家女儿奴婢,父亲却是清流做派,最怕被言官议论仗势欺人,兆儿毕竟也喊他一声姨父,母亲送兆儿来梁家,父亲有没有答应?否则将来捅了娄子,倒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了!”
王大娘子心虚地低下头,一时间不敢做声,给墨兰送妾是瞒着盛紘的,他要是知道了,恐怕立刻就是一顿数落。
“第三,院里就一个春小娘,其他的无论跟了六爷多久,至今也只是个通房;兆儿是我表妹,一进来就提她做姨娘,是我这个大娘子徇私,传出去立刻遭人议论;要是让她也做通房,既伤了姐妹情又伤了姨母面子,我是个蠢的,不知如何是好,请姨母赐教!”
康姨妈被墨兰这三问,堵得胸口发闷,偏偏句句有理,让她发作不得,干脆破罐破摔,对墨兰大声喝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刁丫头,我和你母亲一片好意,倒被你白白数落一场!
接着又摆出一副恼恨模样,对大娘子道:你之前跟我说如何如何,眼下整个康家都知道,兆儿要进永昌侯府做小,我是没脸把她领回去了,要死要活,你们母女给句话罢!”
说着甩袖就走,大跨步走出厅外,拦都拦不住,竟把大娘子和康兆儿留在梁府了。
大娘子万没想到,姐姐居然独自走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她看看墨兰,又看看兆儿,动了动嘴唇,似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康兆儿当众被人像皮球踢来踢去,又是伤心又是尴尬,捂脸大哭着缩到一边。
墨兰托着后腰站起来,对大娘子行了一礼:女儿无能,让母亲见笑了,表妹是姨母带过来的,人就留在我这儿,等着姨母的信吧!
大娘子见墨兰把兆儿这个烫手山芋接了,一时间如遇大赦,忙答应道:墨兰,你……你好好养胎,我……我以后再来看你!
说着也不顾墨兰和其他妯娌挽留,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梁府,唯恐再生什么变故。
“啪!”寿安堂内一个茶盏重重地被摔在地上,碎瓷四溅,茶汤四溢,丫头婆子俱是低头垂肩,屏声敛气。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不是墨兰对手,以后别再惹她!”盛老太太脸色阴沉,双目炯炯地盯着大娘子。
大娘子手足无措,连声辩白:儿媳,儿媳也是好意,怕她在梁家受欺负,这……这才和姐姐一起……
“狡辩!你那姐姐向来狼心狗肺,没半分正室模样,拢不住丈夫,管不好儿女,就会拿妾室庶出撒气,除了求告娘家兄妹,还有什么本事,这些年到处闯祸,累了盛家和王家多少?”盛老太太对康姨妈骂的极不客气。
大娘子忍不住替姐姐辩了两句:这……这也是为墨兰好,她现在有了身子,康家塞个女儿过去,也是好意帮她……
她见老太太脸色越来越难看,自己声音也不由自主地越来越轻,最后完全住了嘴。
“你呀,不知所谓!墨兰责问你们那番话,现在传得到处都是,外面都在笑你们两个老姐妹,一把年纪跑去丢人现眼!那康兆儿是墨兰表妹,和盛家沾亲带故,如今送给盛家女儿当妾,你让外面怎么说盛家?真是胡作非为!”盛老太太重重击案。
王若弗被骂得满脸通红,却又无可辩驳,不敢回嘴。
老太太缓了口气,指着王大娘子道:你去寻你那黑心肠的姐姐,跟她把话说清,不论她有什么打算,这事咱们不乐意,她若还要盛家这门亲戚的,就赶紧打消念头!
王若弗心中极不愿意:这……这不妥罢?母亲,纳妾本是常事,墨兰又是出了名的贤惠,就算姐姐做错了,事已至此,干脆将错就错吧!华儿被袁家塞了那么多妾室,我也没见母亲说什么,怎么换了墨兰,母亲就这么着急上火?”
“好嘛!你在这儿等着我呢!”饶是老太太素来淡定,也差点被气个仰倒,“罢了,既然你嫌我这老婆子偏心,那这事我不管了,你去和主君说吧!”
“儿媳遵命!”大娘子非但没意识到危机,反而觉得老太太被自己问住,难得将了她一军,心中十分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