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师兄?”与俞怀瑾一同换学的弟子拍了拍他,音量放大了些,后者总算回过神来,“你怎么了,为何从今日晨起时开始就不在状态?授课长老今天叫了你好几回呢。”
“唔,有吗?”俞怀瑾一愣,继而无奈一笑,“你找我有事?”
小师弟很快就忘了先前调侃的话,兴致勃勃地拉着他的手请教:“师兄师兄,今日那长老教授的法术怎么与我们学宫的不同?你教教我吧,今日的课落下,后面还不知怎么补呢!”
“这倒不难,我们先从这一招式开始……”他慢慢纠正着师弟的错误,努力不存杂念。
就在他自认指点完毕,手方放下时,肩膀却猝不及防被重重一拍。
紧接着,是熟悉的一道女声,显见是刻意捉弄的坏笑:“俞子介,原来你在这!”
话音刚落,没等他转过头来,薛静凇已迈着蹁跹的步绕到了他面前。
见人一脸愣怔地走神,她疑惑地在他面前挥挥手:“怎么,你今日有些奇怪,见到我来不觉得惊讶吗?”
“师兄都这样一早上了!”旁边的小师弟毫不客气地出卖他,不过很快,他就被自己师兄瞥过来的淡淡一眼吓得赶紧住了嘴,整个人也悄然离他们远了些。
薛静凇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还在那边兴致昂扬地反手变出一枚糕点,满脸得意:“多亏有你,我的术法长进了不少。这是我昨日新学的法术,喏,这就给你吧。”
她对手上的糕点努了努嘴。
俞怀瑾看起来讶异又无措。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经揪了揪自己的衣摆许久了。
见他没动,薛静凇有些回过味来:“你不喜欢?也是,这糕点确实有些简陋,看着也油腻,罢了,我拿去喂鹤好了。”
她话还没说完,手中便一空。
回过神时,只剩下少年抿着嘴的浅笑:“多谢姑娘。”
他默了默,旋即又不经意看了她几眼,就在薛静凇感到一脸莫名的时候,他才轻声笑道:“原以为,薛姑娘今日不来了呢。”
“哦!”她反应过来,“昨天不过逗你玩罢了。”
她往学宫内张望了几眼:“不过,你们今日散学这么早吗?我原先还想着过来瞧瞧呢……”
正说着,便听到山脚的铜钟被灵力撞击而响。
是长老们在催着弟子们上课。
俞怀瑾只好匆匆与她告别:“还需两个时辰方可结束,你若觉得无趣,可晚几个时辰再来,在下等你也是无妨的。”
铜钟越敲越急,眼见他还磨磨蹭蹭一句话没讲完,薛静凇只好亲自将他推走:“晓得了,我不会爽约的。”
待钟声停止,学宫外也空无一人,只有殿里传来微弱的一些吟诵声。
薛静凇在旁打坐了片刻,却始终静不下心来。
不耐烦甩了甩头,她转念一想,反而顺着颂声来到了一间课室外。
“练气,乃修炼之始,化天地灵气入体为元力……”
“修炼之道,依照不同功法,又分为剑、丹、符、器……”
看样子是长老们为初学者授课。
说来也是奇妙,明明这样的话,她在藏书阁中看过无数遍,比这更晦涩难懂的秘诀她也自己学过,不该如此好奇。
可真正置身于这里时,她才觉得,那些授课长老的话是多么悦耳动听。
这些坐在学宫内听课的弟子,让他觉得新奇又有趣。
毕竟,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如果回到十几年前,她没有那个奇怪又莫名其妙的症状,是不是也像同龄的孩子一般在这里拜师交友,课后探讨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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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散学后,俞怀瑾疾步走在人潮前头,面上一脸冷静,却不住地往周遭张望。
没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他的眸不受控地暗淡了下来。
直到小师弟告诉他,好似看到人在学宫东侧,他才明显卸下一口气,脚步轻快地朝那走去。
晨光穿过云层,照耀在少女柔顺的长发上,耀耀生辉。她撑着下巴趴在床前,饶有兴致地望着里头,微笑听着课,脑袋也随之一点一点,看得让人不禁勾起嘴角。
俞怀瑾找到她时,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副画面。他几乎不敢出声,生怕破坏了着美好的一幕。
还是里头长老宣布解散,薛静凇回过头来,才发现他人在这。
“呀,我都忘了时辰了。”她懊恼拍拍脑袋,“现在去还来得及吧?”
“自然。”说着,他上前一步,两人并列而行。
“从前未曾了解过,不知薛姑娘心中想修的,是什么道? ”行至半途,俞怀瑾突然开口,扭头看向她。
他很聪明,也懂得拿捏分寸。
他并不像其他人一般,带着嘲笑的心态,直白地问她为何不在学宫与师兄弟姐妹们一块修行。
他只问,你想修什么道。
好像不管她回答什么,在他看来都是合理的,她同其他正常同门没有什么差别。
心中微微泛起一点涟漪。
薛静凇顺着他的话思考片刻,就在一瞬间,幻境里,娘亲的含笑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宗长老曾说,娘亲是他见过于符修一道上最有天赋的人,只可惜天妒英才,从此永远成了遗憾。
而且在那个幻境里,她最终也跟随娘亲走上符修的道路。
或许是思念母亲,或许是那个环境留给她的遗憾太深,抑或是其他。
从前她从未想过这方面的问题,如今突然面对此等话题,她心中先是一片茫然,随后,犹如有明灯燃于长夜,她的心慢慢坚定起来。
“若可以,我想随我娘一样,修符道。”
她目视远方,恍惚中,好像看见娘在无言笑着同她招手。
“符道也很不错,我记得,你们的宗长老就是其中翘楚吧。”薛静凇不经意转头看去,只见他噙着笑,没有丝毫捉弄的意味,一脸真诚道,“薛姑娘一定会成功的。”
她便也跟着笑了:“那便借你吉言。”
两人交谈间,不知不觉已走到山间的石径。
这里是去弟子居的道路,来来往往有不少弟子,或是同他们一样低声交谈,或是在一旁打坐修炼。总之,两人并列而行的身影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不过因为道路狭窄,时不时有弟子横冲直撞,他们不得不贴紧了些。
俞怀瑾很快察觉到脖颈又发烫了,急于恢复正常,他只好努力挑起话题,转移注意力。
“那你打算何时拜师呢?”他低头看去,一眼就望见她毛绒绒的发顶,“据我所知,薛姑娘好似还未正式拜师吧?”
“若明确了所修之道,有个老师指点或许会好许多。”
“拜师……”薛静凇一愣。
她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从前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都被耽搁下来了。
如今她所知道的所有知识,几乎都是她整日浸在藏典阁内,自己一点一点悟出来的。其中多少艰辛,实也不必赘述。
“呵,拜师,就凭你?”一道轻蔑的嗤笑声忽然从后传来,紧接着,薛静凇便被来人不客气推开,“喂,让让,别挡道。”
“刘岱?”她眯起眼,看着如今这个不可一世的少年,心下诧异。
虽说从前见到他是也仰着鼻孔看人,可经过宗门大比那一次,后来他远远看见她的人,都会装作没看见,悄然避开。
更别说如今她爹平安回来了,他的靠山也被飞去修为沦为凡人,他怎么还有胆子挑衅她的?
“小师姐别理他,”俞怀瑾的那个小师弟不知何时也出现在这里,对着刘岱的背影暗暗撇了撇嘴,小声道,“他最近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总在学宫内对旁人出言讽刺,我和几个师兄弟也没能避免。”
薛静凇有些疑惑:“他这样猖狂,没人教训他吗?”
“谁敢啊!”小师弟叫苦不迭,“门规禁止弟子斗殴,这要是打起来了,不得关半个月的禁闭,亏死了!”
一旦被关禁闭,就要在思过崖下临水打坐半个月。这可划不来。
“不过如今情形看来,刘师兄倒是很愿意去关禁闭呢,不然他怎么疯了一样见人就犯贱。”他兀自摇摇头。
“这确实有些奇怪。”
薛静凇望着刘岱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没过多久,她便抛掷脑后。
不过俞怀瑾的话倒是提醒了她。
如今在他无形的“帮助”下,她不能修行的死路也慢慢被打通了,甚至她还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每天都在以一定的速度增长。
若是顺利,大约要不了几个月,她也快到筑基后期,突破金丹了。
如此说来,是该找个正式的师父才是。
不用多加思考,她心中就有了人选。而那个人,也绝不会拒绝她。
果然,听了她的来意,宗长老当即踢掉脚边的香炉,一骨碌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你要拜师,我当然同意啊!”
他苍老的手拍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她,又像是透过她看另外一人。
“长老也知道我……”她微微低下头,声音轻了些,“您不怕我最后什么都没学成,辱了您的名声吗?”
宗长老哈哈一笑:“我又不是那等沽名钓誉之辈,非要自己的弟子出人头地。你同你娘很像,自有着一股韧性,单凭这一点,许多人就比不过。”
“即便最后没学成,就当我是给孙女讲讲学罢了。”
他很快敲定了拜师事宜:“既如此,也该昭告门中各人,便择日办拜师仪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