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静凇才跑了没几步,便看见了薛泰的身影。
他自山间踏云而来,顷刻间便翩然落至地面,看向自己的小女儿,面带慈爱:“静凇。”
“爹!”她直愣愣地将目光从他星白的发间落到他略显沧桑的脸上,不禁眼含热泪,猛然扑到他怀里,如孩童般大哭了起来。
为了这一幕,她已经等了几十年。
“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薛泰无奈一笑,一如往常摸了摸她的头,“是谁又欺负我们家凇儿了?爹替你去教训他!”
薛静凇破涕为笑,偏头抹去脸上的泪痕:“无人能欺负我。爹,你看,我如今可是筑基了。”
说着,她凝聚心神,不一会,一束灵火便出现在她手上,微弱跳跃着。
她雀跃地拿着它向薛泰展示。
“是吗,凇儿果然厉害。”不知为何,他的眼神闪烁了一瞬,笑容看起来也有点勉强。
才看了一眼,他便抬手盖住了那点蓝火,将它压了回去:“你如今修为尚弱,不可滥用灵力,可知晓了?”
“爹——”原本还以为他会大吃一惊,没想到他的反应竟如此平平,甚至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不过很快,她又调整心情,甩去这一点不快,抱着他的胳膊就追问起来:“爹,你不是闭关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修为全都恢复好了么?我如今能修炼了,你再也不用出远门替我找那些个灵宝了吧?”
这次,薛泰的笑容更真切了些,他无奈摇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增补修为哪是这么容易的事,如今才过去几日,你爹我又不是神人,哪有这么厉害。”
“那为何……”
恰此时,宗长老带着俞怀瑾和小莲,也随后而至。薛泰的目光移到他们身上,笑道:“自然是因为听闻我的宝贝女儿要拜师了呀。若无意外,拜师仅有一次,我怎么可以错过?”
可是看了眼如今昏黄的天色,以及周围所剩无几的修士,他叹了口气,遗憾道:“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薛静凇听罢,却不赞同地皱起了眉:“贸然破关可是会损伤修为的,爹,你下次不可这样冲动了。”
“凇儿长大了,也有小大人的模样了。”薛泰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他上前一步,看向她身后的宗长老:“宗老,这些日子,承蒙你照顾凇儿了。对了,我闭关前,您说的那事……”
闻言,宗长老下意识看了薛静凇一眼,却在她看过去时,又收回视线。
他沉吟片刻:“借一步说话。”
说罢,便与薛泰到不远处,竖起一道屏障,任薛静凇如何打探也听不出什么来。
“有什么事还得避着我……”她不满撇嘴。
小莲也跟着若有所思点点头:“有猫腻……”
在这样的场面里,俞怀瑾反倒显得十分正经,他默了默,出言宽慰道:“许是伯父和前辈有事商议,不便你我知晓,定不是刻意如此的。”
薛静凇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废话,我当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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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短短片刻,两人便收起屏障,面色如常从中走了出来。
见他们三个少年男女站在一起大眼瞪小眼,显得些许滑稽,薛泰不知怎么的就笑出声来。
他清了清嗓,才算止住了笑意。
“你便是子介吧,”说着,他走到俞怀瑾身前,“听说是你联系宗老,将我从磐灵涧带回来的?”
俞怀瑾连忙否认:“不,其实是薛姑娘……”
见薛泰的目光看了过来,薛静凇不由得心中一紧。
自从磐灵涧回来后,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其中发生的事。
幻境太过美满,梦醒后回想起来,只会深觉心痛和遗憾。对她和爹而言,都是如此。
果然,薛泰的眼神闪烁一瞬,没有继续深入下去,仍旧笑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多亏你这孩子,这些时日在伏龙山还习惯吗?”
“伏龙山人杰地灵,晚辈在此深有所获。何况……”他飞快看了薛静凇一眼,“薛姑娘也对我多有照顾。”
“哦,是吗?”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薛前辈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脸色看着也不大痛快,“你和凇儿应当才相识不久吧,如今也这么熟了?”
“爹,”他还没想明白,薛静凇已看出其中端倪,忙上前去撒娇,“您今日出关累着了吧,流了不少汗呢,我替你擦擦。你什么时候再去闭关啊?”
笑话,她可不能让他把人给吓跑了。她的修为如今方起步,那不是得不偿失?
被她这么一打岔,薛泰到没再想起来方才要试探的事了。
不过提起闭关来,他的脸色有些凝重:“若无意外,本是要尽早闭关的。不过……我方才听宗老提及,说你们在秘境里碰见魔族了?”
“是有那么回事,他……”
“为何不早些同我说。”他不赞同地摇摇头,“结合前些日子的种魔一事,魔界那边恐怕有大动作。”
他面带愁容地瞅了瞅自己的手:“在闭关前,总要将万事防备好,也免得魔族突然发难。”
薛泰既然有此想法,自然不是简单说说。
当天夜里,小莲难得和薛静凇窝在一张床上时,忽然瞥见窗外的天色,震惊地说不出话:“师姐你瞧,那是什么?”
只见往日漆黑的夜空,此时却遍布绚烂的色彩,这些光晕如球一般包围裹住整个伏龙山上空,实在稀罕至极,让人见之难忘。
“这,我也未曾听闻……”回想起自己看过的所有典籍,却从未有此等情形的记载,她猜测道,“或许是某样仙家法器,用来做屏障的吧?”
毕竟这些年里,她爹周游四海寻来不少宝物,有些更是举世仅有其一,她没见过也不稀奇。
“不过这法器当真绚烂美丽。”她讷讷。
“可不是!”小莲亦很是认同,“掌门总能找来各种古怪又美丽的宝物。”
“说起来,师姐今日的玉牌也很是特别呢,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花纹。”说着,她的视线落在薛静凇颈间。
“你说这个?”薛静凇将玉牌提了出来。
傍晚的时候,薛泰突然将她叫至一旁,随后拿出这枚玉牌,让她随身带上。
这玉牌和她之前断裂消失的那块有点相像,却又有些微区别,应当都是用来克制梦魇的。
但是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爹怎么知道我的玉牌没了?自他回来后,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呢。”
小莲听罢,却艳羡地惊叹一声:“这岂不是说明掌门对你很是关心嘛,你未明说,他便发现了。唉,若是我也有这样一个爹就好了。”
说着,她躺在一旁感叹了起来。
薛静凇捏着那枚玉牌,侧过身去,对着月色翻来覆去看了起来。
真是如此……?
不过很快,她便睡意翻涌,没再思考其中有何端倪,就此睡了过去。
不得不说,玉牌还是有点效力的。
自从上次的旧玉牌消失后,后来总会梦魇,时常梦见形形色色披着白色长衫的女子,或年迈,或青春,都会在梦里不断向她念着什么听不懂的话。虽然没再影响到现世,总归苦恼。
可今夜却难得一夜无梦,没了那些耳语,醒来时甚至不太适应,直愣愣坐了几刻钟才翻身下床。
一觉醒来,小莲已经去听论道会了。
而今日是她拜师第二日,也该去宗长老那听他授课。
但到了才知,宗长老寅时就去了主峰议事,直到如今还未回来,她只好在院子内随意坐着看书。
晌午时分,人总算顶着烈日出现在了小院外,看着分外疲惫。
薛静凇放下手中的书册,站起身扶住看起来摇摇欲坠的他,蹙眉道:“师父,你没事吧。”
是她的错觉吗,为何感觉他本就花白的头发,如今更是暗淡了些,整个人也显得老态不少。
“不是什么大事,”宗长老按了按眉心,提起旁边一大壶水就喝了起来,“我都两百岁了,修为停滞,总有这么一天的。”
说着,他一挥手,两人已身处一方小天地中。
“此间无人打扰,我们便从最基础的讲起吧。”
但是,课最后也没上成。
才演示到一半,宗长老突然头发昏,手一颤,薛静凇眼疾手快上前扶住,才没让他直接倒在地上。
药田那边来了个医修诊看,琢磨半晌,眉头却越皱越深。
薛静凇心中着了急:“到底怎么回事,师姐你就明说了吧,师父他是否有性命之忧?”
“这……一时半会,倒也死不了。”沉吟半晌,那个女修收起金针,“不过从方才的诊断来看,长老近来的内力亏空,是被生生剜去的。近来他有仇家找上门吗?”
“况且他已久居元婴一百多年,若久久不能突破,离身死道消也不远了。”
“仇家?长老近来都在山门内,不曾出去过啊。”薛静凇回想片刻,肯定道。
“那实在蹊跷。”女修沉默片刻,拿出一颗硕大的丹丸,“罢了,先用这枚固元丹巩固一下修为吧,照如今这个情形,只怕他后面的修为是一跌再跌了。这丹好歹也能延缓一会寿命。”
薛静凇接过丹药,眼见她提起医箱就要离去,忙道:“今日之事……”
“放心,轻重缓急我也晓得,我一个字也不会同旁人说的。”她回头,思索片刻,“后面几日,我会在这个时辰来送丹药,尽我所能救治长老,不过,有没有效用,那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薛静凇自然感激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