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第一天授课便出了这事,课自然是上不成了。
薛静凇忙着在青云峰和长老院之中打转,把那些压箱底的丹药都拿出来搬到宗长老的院子里。如此半日下来,眼见着宗长老再次生龙活虎站起走动,她心中总算安定了不少。
耽误了半日,此时的宗长老正坐在桌前,气定神闲地画着符,完全不像前不久的虚弱模样。
见她还远远站着,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怎么还不过来,真打算自学啊!”
“哦,”薛静凇才反应过来这是为自己演示,连忙上前几步,站到他身旁看。
只不过看着看着,这思绪总要飘到方才的意外上,频频走神。
最后,她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师父,你莫不是真瞒着我们招惹了仇家了?若不然药谷的师姐为何下那样的定论?”
眼见着一张完美的符就要一气呵成,却因为她这句话,朱红的笔尖抖了抖,在黄纸上落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宗长老撤了笔,瞪她一眼:“今日还学不学了?”
薛静凇连连乖巧点头,宗长老这才满意一哼:“既如此,不该问的就别问,大人的事,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孩子插手。”
说罢,放缓了语速,对着已成形的符咒慢慢讲解起来。
这次薛静凇不敢再走神,全神贯注地投入进去。
但不知为何,明明前些日子才算是打通的疏阔经脉,如今却像是重新淤堵了起来。
分明长老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懂,可实操起来,却总隔着一层什么,始终不能真正领悟。
就好像又回到了上辈子,修为全靠珍宝填补的时候。
那种失去力量,不能自己操控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她心中烦躁,心境也不自觉投射到了纸上。
似是看出她的心绪杂乱,宗长老瞥了她一眼,落笔更慢了些,甚至耐心地握着她的手指导正确笔画。
明明是符道的基础课,她却学到了月朗星稀。
离开长老院时,她整张脸上不免显了点疲态,对宗长老告别时也是有气无力的:“抱歉师父,不知为何,我今日总觉得学得甚是吃力,明明前几日还不是这样的……”
“你不过是累着了,无妨,睡一觉便好了。明日不必急着来。”话还没说完,宗长老便理解般笑笑,“快回去吧。”
虽然心中觉得定然不是没休息好这样简单,但她也不想让总长老太过担心,便迟疑点头,嘱咐他吃过固元丹后,才真正离去。
但她并未回青云峰,而是飞向主峰的方向。
“什么?”
守门的弟子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掌门今早议过事后便闭关了,说谁也不见。”
“为何这么突然?不,爹要闭关我也理解,可他为何话也不同我说一句?”
就非得这样急匆匆吗?连亲生女儿也不知道消息,就像是刻意躲着什么人似的。
若非她今日找来,还不知要瞒到什么时候。
“这……这是命令,我也是奉命行事。”小弟子为难地将她请出结界外,“师姐有什么事,还是等掌门出来再亲自问他吧。”
没办法,薛静凇叹了口气,只好独自回青云峰去。
回到时,小莲还在月下打坐。听到她的声音,猛然睁开眼,露出喜色:“师姐,你终于回来了。快来!今晚的月华灵气十足,方才那一个时辰,都抵得上我几天的修炼了!”
“真的?”薛静凇有些诧异,半信半疑地顺着她的力道坐了下来,屏气沉心,亦随之吐纳起来。
可越是吐纳,便感觉自己的气息越是浑浊,乃至于都不能静心坐下。
深呼吸两口气后,她心中越发烦躁,猛然站起身来。
小莲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师姐,你怎么了?”
“无妨,是我自己想太多。”她摆摆手。
静心。修炼本就有瓶颈,只是相较于旁人来说,她的资质平平,瓶颈也来得早了些,这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不是吗。
如今不过是一时修行受阻,她就这样沉不住气,往后的几个境界又该如何?
这样想着,浑身的燥热总算慢慢停歇下来。
只不过这样一来,她也实在没什么心思打坐修炼了。同小莲告别了一声,便翻身上床闭眼,再不听外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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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她还未动身,突然见窗前停了只机关鸟,正歪着头往里头打量。
见她靠近,拿喙子轻轻啄了啄她的手,吐出一张纸。
上面是宗长老的字迹,落笔有些虚浮:“今日不必来。”
具体什么原因却未明说。
薛静凇捏着这张纸看了半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联想到昨日那个医修的话,还是决定先去长老院看过他的情况再说。
可直到过去了才发现院门紧锁,外面覆盖着一层结界,凭她的修为根本没法破开进去。
就在她犹豫顿足时,昨日那个医修却提着药箱从里头推门而出,见了她,惊讶侧目:“你怎么在这里?”
又回头看后面的一方小院,她有些明白过来,对她点点头:“你不必进去了,长老正养伤呢,没个三五日是不能好了。”
“那……长老情况如何?”
“好着呢,暂时死不了。”女修挖了挖耳朵。
方才还中气十足吼着让她赶紧滚呢,要么说她不爱看这种顽固老头子的诊。
见她仍犹豫着将头往里探,女修好心提醒:“你也别进去了,长老还要修养呢,改日再来吧。”
“对了,这是我的名牌。”她掏出一张木牌,上面端端正正“庞有仪”三个大字,“你们药谷外的人规矩忒多,我从药谷到主峰,生生要过三道关卡,你找个时间替我办一张通行符传吧,啊?”
薛静凇尚未答应,她便已将木牌丢到她的怀里,轻飘飘摆摆手,转身没了踪影,果真是洒脱非常。
左右无处可去,薛静凇便漫无目的顺着山道向下走去,随意闲逛起来。
就在她放空思绪理顺这几日的事时,却听到一声长喝,紧接着就是齐整整的转步声和破空声。
一抬头,一柄柄长剑正指着她的眉心,剑尖离她最多不过一指宽。当下,她的眼紧紧瞪着那柄剑,哪还有什么旁的想法,只剩下了一身的冷汗。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离开主峰,游荡到了学宫的武场外。
方才他们正是在修习剑术,却无意间叫她闯入,这才有此巧合。
“薛姑娘?”俞怀瑾一怔,连忙放下手。
他的剑术一向出众,方才正是长老让他带领各弟子们比划修习,却没想险些伤到人。
他思索片刻,突然同她道:“薛姑娘,失陪片刻。”
随后大步往一旁的回廊下走去,与长老低语了一会。
很快,那教习长老便站起身来宣布场中歇息片刻,惹来一阵欢呼。
趁这个时候,俞怀瑾隔袖握着她的手腕就将人往树荫下带。
“方才是我不当心,没有吓到你吧?”
其实还是有的,但薛静凇只是摇摇头:“是我自己大意。”
两人一时无话,不约而同将脸转过一边,若无其事看了起来。
转眼就是夏日,烈日炎炎,热的人心中发燥,就连树上的蝉鸣在此时听来,也分外刺耳。
期间俞怀瑾瞥了她好几眼,就在教习长老再次从回廊里站起身时,他总算道:“今日……为何想着到这里来?”
“啊?”薛静凇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我是说,”他的舌头突然打结,“我已经连着几日没见你来了,我还以为……”
“你以为我不想来了?”薛静凇粲然一笑,“怎么可能,我还指望着你……呃,帮我呢!”
正好遇到修炼瓶颈,且看看能不能拿他一渡。
俞怀瑾听罢,却没有半分被麻烦的不快,正经的脸上反而扬起一抹笑,不好意思道:“如此甚好,不过要劳烦你久等一会,长老还得授课一个时辰呢。”
薛静凇了然点头,和他打了声招呼,便在树荫下坐下来,看他们在骄阳下执剑出招。
只不过这一等,便等到了日斜西山。
待俞怀瑾给自己整好衣襟,施过净尘诀后走近,才发现她已靠着树浅酣,对他靠近的动作一无所觉。
他不自觉带了笑,看了几眼后转身离得远了些,随后路弹了颗小石子到她的膝盖上,少女当即惊醒。
“你们散课了?我睡了多久?”她揉揉眼,扶着树干站了起来。
俞怀瑾闻言,佯装无知般看了眼天色:“大约半个时辰罢。”
紧接着,他的笑眼便落到她身上:“师兄弟们都回去了,此时这里无旁人,是个教习的好地方,薛姑娘要在这里学吗?”
“唔,倒也不是不行。”她托腮点点头,若有所思。
“那便随我来……”说罢,他神色自然地抓过她的手腕,将人往武场上带。
方才她刚来时被吓到,一时没反应过来。此时才发现,他如今握她的手怎么如此自然了?
犹记得当时她不过不当心触碰到他的手背,那个脸红得跟什么似的,活像是被火烤了一样,与如今判若两人。
她迟疑开口:“你……”
谁知少年也在此时转头,面色凝重,与她异口同声:“你……”
她尚且不明,便见他握着她手的力道更重了些,整个人甚至都凑近了上前。
薛静凇还不适应这样的距离,不自觉往后仰了仰。
俞怀瑾却没有旁的心思,只是搭了两指在她腕上,一心在检查着什么。
眼见他眉头越皱越深,薛静凇心间忐忑非常,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好在此时收回手去。
终于,他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抬起眼来:“薛姑娘,你的修为……”
“为何倒退了如此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