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辙还记得那天。通知说最终入选名单会在早上五点张贴在克里森公告栏。虽然电子讯息会在当天八点钟准时通知到每位入选的人，但他根本等不及，早早来到克里森门口。

在那扇大门识别到他后自动打开时，江辙已经知道自己的结果。但他顾不上细细体会那巨大的喜悦，而是怀着些许忐忑的心情问了别人公告栏的位置。

几乎是飞奔过去，在看到林蕴的名字赫然在列，甚至稳居前排的时候，他终于松了口气。

不是他对她不信任，而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不可能，正式结果没出来前，他没办法放松。

而那一刻，紧绷了几天的弦终于松动下来，江辙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巨大的喜悦让他失去仔细判断和衡量的理智，他问到了林蕴的住址，飞快赶了过去。

林蕴似乎刚被他吵醒，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声音有些沙哑，看到他后很是惊讶：“阿恒，你怎么过来了？”

见到人之后的踏实感混合着难以描述的喜悦，江辙第一次这么激动，他冲动地抱住林蕴，让她感受这无上的喜悦。

“哎不是，你怎么了？”

“我......”

“或许他想告诉你的是，我们都入选了，对吧江恒。”司原站在客厅，和江辙对视着，眼神冰冷，没有一点笑意。

那一刻，江辙意识到什么不对，以往司原那暗戳戳的心思此时昭然若揭。如果是别人，他或许还能争一争，可是，他们青梅竹马，互相了解彼此。此时更是，更是住在一起，自己在做什么？

他立刻松开林蕴，向后拉开距离，“抱歉，恭喜。”

说完，也没管林蕴在背后纳闷地喊了他好几声，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辙躺在床上，极大的失落完全覆盖掉入选后的喜悦。哪怕为此他有了一个稳定的住所和能够覆盖掉自己起居的薪水，他仍然高兴不起来。

甚至想着即将来临的集会日，他开始有些担忧，甚至焦躁不安。这意味着，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将看着她在自己身边和另一个男人微笑，开启一段甜蜜的恋爱。

应该是这样，这样很好，他们是朋友，应该期望对方幸福。

江辙在一段时间内不停地给自己洗脑，甚至自我欺骗到和林蕴不过是普通的朋友，只不过是互相了解对方一些的普通朋友。

可在他以为自己能接受这一切的时候，开学那天，他再次见到林蕴那一刻，建构好的心理顷刻崩塌。

他的视线总是无意间落在她身上，幸好，她的身边没有跟着一个人，这至少让他们可以正常地打招呼。

林蕴向他走来，江辙低着头，装作在研究东西的样子，直到对方坐在他对面主动开了口他才装作惊讶的样子抬头。

她说她试图联系过自己，但没成功；

她说她野外训练结束后就和司原一起去帮温薇实验药剂，还是安眠类的药物，他们足足睡了两天。

她又说她要搬到克里森住，能不能请自己帮忙。

她，在向解释？江辙屏住呼吸，听见自己装作正常地问了一句：“司原在哪里？”

林蕴听了这话后颇为苦恼，“唉。他想让我和他一起住外面，我觉得太麻烦了，就不同意，他现在都不理我了。”

在那个时候，江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感谢司原那突如其来的脾气，好让他顺理成章地迁就自己的内心，小心翼翼地靠近她。

然后听她的解释，这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误会。

至少，林蕴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她甚至放任司原生气，并没有如愿地却宽慰迁就他。

江辙在心里松了口气，他觉得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

“好。”他笑了，答应下来。

平稳地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两人关系越来越近，经常一起待在训练场地，每天除了睡觉的时间几乎都在一起。

江辙不知道一段良好的感情应该在什么合适的时机开始，他观察着，计划着。可一场突然的战争打破一切预备好的计划，他们几个以出色的表现被选上前线。

卡罗星的力量不容小觑，他们甚至能够动用仿生人的力量对付人类，这让本就微小的希望变得更加渺茫。

江辙曾想过要对林蕴表白自己的心意，可在他意识到自己从前线活下来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后，他便放弃了一切构想。

珍惜还能见到她的每一天就够了。

他孑然一身来，很多东西都没有办法给她，唯一希望的就是死后不要给她带去麻烦和痛楚的过往。

以后想起来曾经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就够了。

可他完全没有想到，林蕴居然会对他表明心意。

她一向坦荡，表白这件事更是毫不扭捏。她在训练结束后拦住江辙，让对方直视自己，琥珀色的瞳仁里满是坚定，倒显得江辙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想要慌乱地逃窜。

“阿恒，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那一刻，江辙感觉自己在做梦，那飘忽的、高扬的，他甚至胆怯到没有勇气说出口的绚丽的美梦，成真了。

但他摇头。

可林蕴并没有失落，只是微微有点丧气，“好吧，但我不会放弃的。”

从那以后，她完全不再掩饰自己对江辙的追求，每天任务结束后时间已经很晚，可她还要专门跑到江辙那里见他一面，时不时地送上一个自己偶然在训练场里发现的小玩意。

所有人都那这件事打趣江辙，也很是不解：“真不知道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矜持的，及时享乐动不动。”

林蕴送他的每一个东西江辙都精心保存着，一丝不苟地擦拭干净锁在盒子里，连同着自己越来越深的情感。

睡不着的时候，他会默默祈祷，祈祷哪怕有一丝胜利的可能，好让他将积攒下来的情感千倍万倍地倾泻出去。

战争前一天时，司原不见了。林蕴找了他很久，几乎要把训练场地翻了个遍也没发现对方的身影。有不少人暗地里骂他临阵脱逃是个胆小鬼，林蕴和那几个人打了一架，脸上挂了伤，晚上一个人难受地缩在一处。

当晚，江辙过去找了林蕴。在看到她那失落的情绪后，江辙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得知的信息很好地掩饰掉，只是伸手，第一次轻轻抱住了她。

“他不会有事的。”

当天，计划临时发生变化，林蕴被调往飞行器组列。这让江辙松了一口气，虽然两人要分开去不同的战场，但这也意味着她将会安全很多。

离别前，江辙亲手给她戴上护具，借着帮她整理的蹩脚由头，他隔着厚重的头盔在林蕴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关上门的时候，林蕴冲他笑了笑，江辙扯了扯嘴角，轻拍了下舱门，隔着玻璃望了她一眼，看着飞行器一点点滑走，飞上高空。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是见到她的最后一眼。

在江辙拖着沉重的躯体站起来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赢了。远处的欢呼声一片，烟花在整个星球上空爆开，史无前例的胜仗，他创造了奇迹。

他顾不上休息，迫切地想知道飞行器组什么时候回来的消息，他在心里激动地想，他终于可以表达自己那积攒已久的感情。

可现实残忍地嘲弄着他，飞行器全部被炸毁的消息传来，江辙疯了一般地去了现场，不远相信那句“尸骨无存”的话。

夕阳下的旌旗舞动着，星球到处沾染着无尽的欢乐。江辙手里握着一片残存的飞行器碎片，疲惫、伤痛、崩溃，一切的一起像是一把把箭矢，毫不留情地刺向他的心脏。

他倒在粗粝的砂石地上，贴近大地，贴近她生前所处的最后一个地方。

—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江辙意识不清醒，但手上的劲却很大，抱着林蕴不松手就算了，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对不起。

陌生的室内一片昏暗，林蕴整个人还被箍得动弹不得，她陷入一阵绝望。

要不是她和江辙的确没什么关系，就看对方这状态，她真会以为他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

“江少将？江辙？你醒醒嘿，我是林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咱们这样说话不太合适吧。”

靠在她肩膀上的脑袋终于动了动，抬起头来和林蕴对视。

虽然林蕴一向对自己的视力还挺骄傲，但在这黢黑的环境下，她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感受到江辙的心跳和呼吸。

以及，不对，为什么他越凑越近啊。

“蕴蕴，你还活着你还活着。”他语气突然激烈，迫不及待地表白道，“我喜欢你，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

下一秒，裹挟着滚烫气息的吻铺垫盖地地落了下来，浓烈的情感几乎要把人压倒。林蕴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扣紧后脑勺，呼吸的空间被进一步剥夺，面前这人肆无忌惮地抱着她在啃，她意识渐渐有些涣散，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江恒，你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