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距离临界星数兆光年外的联盟中心研究所,穿着白大褂,头发胡子花白的人从一个生物舱里坐起身,历经岁月沧桑的眼睛里透出锐利的光。
他看了眼拿着笔记站在一边的研究员,揉了揉眉头说:“测验结果,Z-001在前几次‘试剂’中有记忆恢复的迹象,并在此次表现出不一样的反应,我在回来前调试了一下试剂,你们用下影像检测,把他的记忆投放出来。”
研究员应声记录下来:“是,肖博士。那本次‘新试剂’需要投放到其他实验体身上吗?”
“不用。”肖博士冷静吩咐,“重点关注Z-002对他的影响。”
“是。”研究员迟疑说,“但……1438404号星的犯人如果不投入试剂的话,Z-001和Z-002号实验体将会面临生命危险,毕竟他们不像其他实验体那样只是灵魂投射。肖博士,您确定吗?”
肖博士愣了下,深呼一口气,“给1438404号星的犯人投入其他型号的试剂。另外查一下,001和002号实验体体内什么时候加入了情爱相关的基因。”
一想到002对他说起他最为满意的实验体变成了恋爱脑的得意嘴脸,肖博士气息就有点不稳当了。
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话讲到后面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记忆投放的时候把这块重点截出来,做个分析,我倒要看看那该死的混蛋是怎么把我的Z博士变成了智商低下的恋爱脑的!”
研究员听到恋爱脑和001搭边的时候,神情一呆,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生物舱上的高血压警报给惊了一下。
他瞪大了双眼,001和002号实验体居然变成了恋爱脑!肖博士还被气成了星际联盟成立以来的第一个高血压!
天哪!
“愣着干什么!快去监测试剂反应!”肖博士刮了个眼刀过来,研究员慌忙回了句是,抱着东西赶紧离开了。
巨大的监测光屏上出现了白茫茫的一片,随着画面的放大,能逐渐看到雪地里的一抹红色的身影。
那人穿着厚实的宽袍大袖,背着一个背包,在雪地里徒步,风雪卷了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眉间的一点红来。
研究员仔细辨认了下地点,这是当初Z-001从实验室逃跑后藏身的地方。
Z-001作为长明计划第一代较为成功的实验体,被投入到联盟的社会体系中进行社会化训练,被一对伪装成普通父母的研究人员抚养长大,成年后进入高等教育学校,经由肖博士的刻意引导,Z-001回归实验室,接过长明计划,成为其核心人物。
重要实验体逃跑事件就是发生在Z-001成为这个计划的核心人物之后。
研究员依旧记得那次逃跑事件——
当时Z-001带着大量资料逃离,当时联盟派了最顶尖的部队去搜他,把全部星系反反复复犁了三遍,才在一个偏远星球抓到人。
研究员看向屏幕上的画面,记录下事件时间点。
Z-001此刻的姿态和行为一点都不像一个当代人,更像是消失在岁月长河里的古代先祖,只用单薄的衣衫布料御寒,而不是直接改变环境的温度和湿度。
他停住脚步原地站了一会,似乎在好奇四周的环境,随后他把背包里的东西抱了出来,用扫描仪扫了下物种,轻轻落了一个吻在野兽的额头上,然后和那头毛多的野兽一起,闭眼昏倒在雪地里。
三分钟之后,他醒来重新把野兽装进背包里,在茫茫的大雪里继续走着,一直走到了一棵大树下,打开了一扇门,走了进去,那扇门缓缓落下,遮住了Z-001的身影,光屏里的画面也随之一黑。
监测记录的研究员拍了好几下设备,见没有反应,赶紧报了检修。
已经进去的闲棹舟收回自己看向虚空的目光,对着背包里的小野兽说:“他们好像看到我了,不过没关系,他们定位不了我的。”
他为了脱掉那身白大褂费了好多年,就凭联盟中心的技术,没那么快能破解他设下的屏障找过来。
他还有时间享受来之不易的自由。
闲棹舟把小野兽放到床上,苦恼地翻书:“濒危物种怎么喂啊?”
小野兽玩着被子,一双碧蓝色的眼瞳欢心雀跃地转来转去,雪色的皮毛在温暖的环境里变的更加柔软,闲棹舟翻到一半就走神摸了上去。
小野兽也很喜欢他,很主动蹭他的手,两个爪子揪住闲棹舟的衣服就往他身上滚,仰着肚皮抱着他的手不放。
闲棹舟不敢用力,只是轻轻的摸了摸,小野兽啪一下抱住他的手,一下一下地舔了起来,每一节手指都被沾上了口水,小野兽嗅了嗅,闻到上面沾满自己的气味,高兴地抱着闲棹舟的手着了。
闲棹舟没动,垂着头看着怀里的小生命发呆。
这是他养的第一个小东西。这里没有恒温系统,它会不会死啊?
闲棹舟放下书,隔空抚上小野兽的皮毛,上面似乎还带着风雪的冷意,但是另一只被小野兽抱着的手暖烘烘的,温度从手传递至心脏,心口泛起热意。
他的手最终放了上去,抱着暖炉一样的小野兽睡着了。
等他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小野兽在舔他的嘴。
闲棹舟把小野兽拎起来,“你饿了?”
小野兽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闲棹舟起床穿衣:“带你去找吃的。”
这个星球是还未开发的荒星,拥有一大片原始森林和原始的河流,这里的生物没有进化出高等的文明,甚至于这里长出了四肢能够交流的生物都没有,一切都是原始的。
闲棹舟来的那天,这颗星球上就飘着雪,几乎没有生灵存在。若不是闲棹舟在闲逛,恰好看到了小野兽,兴许小野兽就被冻死在雪原里了。
他查过小野兽的种族,不知道是哪个星系的,总之不是这个星球的原生物种,够呛能找到小野兽能吃的东西。
闲棹舟将小野兽包得严严实实,快步在雪原里走了一整天,只搜刮到一些有毒的苔藓,吃了能当场毙命。
他看着冒出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看着他的小野兽叹了口气,他的基因曾被改造过,很多天不吃饭也可以,但是小野兽还属于幼崽,不吃饭不行。
闲棹舟思考了一下,最后划开自己的手,挤出出血放到小野兽嘴边,“先喝这个吧,比母乳和食物应该差了些,但是你不喝会死。”
小野兽别别扭扭地咽了。
这血一喂就是一年。
闲棹舟研究起了这个星球的生态,成功在雪地里培养出了能吃的植物。
不知道是不是血的缘故,小野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长得格外大,体重堪比两个闲棹舟。
一年前还是闲棹舟把小野兽抱在怀里睡觉,一年后小野兽已经能把闲棹舟整个圈起来了。
闲棹舟有些苦恼,小野兽很喜欢对他挨挨蹭蹭,体型还小的时候喜欢抱着他的手,体型变得这么大了,就喜欢把他整个人圈进去睡。
不给它圈,它就会一脸孤苦萧瑟地走出家门,企图把自己冻死在雪地里。
每每这时候,闲棹舟明知道它身上的皮毛足够它御寒,也总忍不住松口答应它。
小野兽很会利用自己的种族优势为自己博好处,闲棹舟每次都扛不住它那双比宝石还好看的眼睛,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答应小野兽很多算得上是无理取闹的要求。
比如睡前要被小野兽舔脖子,去哪必须带着它不许闲棹舟自己一个人出门,新做的衣服上、被子上必须沾上它的味道闲棹舟才能睡上去,诸如此类。
不过闲棹舟也尽然是百依百顺的,解决了吃喝问题后,他就拉着小野兽认字。当时手边放着几本古人类汉字集,他被迫答应了那么多不平等条约,便有心想看小野兽笨呼呼的样子,于是便把汉字交给了它。
嗯,他很满意小野兽认不得字时乖巧可爱地求他的样子。
就这么着,一人一兽凑在一起在经年下雪的星球过了好几年。某天,闲棹舟计算到联盟要找过来,搬家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小野兽是没有名字的。
当时他收拾好东西,带着小野兽到了一颗全是瘴雾的星球,恰好看到一缕光破开了霭霭雾气,照亮了一处幽谭,明亮的光线让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于是小野兽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他微笑着看向小野兽:“以古人类汉字集里面的一句话给你取名,叫你云销霁好不好?”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小野兽低下头蹭了蹭他的脸,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声音。
以后他就叫云销霁。
闲棹舟笑着抱住了他,摸了摸他身上顺滑的皮毛,心里蓦地冒出一个念头,他想这样自由地过一辈子,永远都不被联盟的人找到,和云销霁一起,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看着远方明亮起来的景色,眼睛里像是汪了一道彩虹,“云销霁,以后无论我要去哪,你都陪着我好不好?”
云销霁嘹亮地回了他一嗓子,野兽的咆哮在山谷回荡,震颤人心。
闲棹舟抱住他,光从他的侧脸漏到地上,衬出一个比例优越的人类轮廓。他吻了下身躯庞大的野兽,温柔好听的嗓音落到野兽的耳边,“好,就这么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