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棹舟很希望他能逃一辈子，但是联盟的人往往不遂他愿。

在他带着云销霁辗转了好几个星球之后，联盟的人终于找到了他，并把他带回了联盟中心研究所，连同云销霁一起。

联盟中心研究所的人从来都喜欢穿着白衣黑裤，外面罩着一层白大褂，脸上向来板着个脸，只有见着人的时候，会扯出一抹标准刻板的微笑。

闲棹舟被抓回来并没有按照联盟法惩处，而是带上了三十六道锁加密的镣铐，穿上白大褂，成为他们口中的Z博士。

在这个实验室，Z博士不仅是长明计划的领头人，还是长明计划的核心实验体，代号Z-001。

闲棹舟一如既往地走进充斥着冷白灯光的研究所，双手插着口袋，眉梢挂着显而易见的冷淡，“云销霁在哪？”

肖博士依旧把他当做自己最优秀的学生对待，而不是一个叛逃过的实验体，和颜悦色地回答：“你说那头野兽？一个脆弱的濒危物种，目前他的种群只剩下他一个，没有任何价值，所以我把他放了。”

“放了？”闲棹舟不相信肖博士有那么好心，到他手上的生物，从来没有一个善终的。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肖博士质问：“你把他放到哪个组了？”

“在提出问题和要求之前，”肖博士微笑着朝后挥了挥手，身后走出两个研究员，一个手里端着冰冷的器械，一个拿着Z-001取样登记册。

肖博士拿起冰冷锋利的刀刃，朝着闲棹舟示意，慈眉善目地说：“是不是先要履行你原本的义务？”

闲棹舟掀起眼去看那把刀，他很熟悉肖博士口中所说的义务是什么，那是他在逃离之前每天都要面对的事情。

只要他点头，接下来，那把利刃就会刺破他的皮肤，取下一小块带着完整组织层的血肉，这块血肉会被分装到各种试管里送向各个实验中心。

这样的过程，他体验了上百年。

如今他只这样看着这把刀，皮肤已经泛了疼。

肖博士以前取他的组织从来不会多说一个字，如今刻意这么说，不过是因为他展现出了可以逃出实验室的能力，以及一颗忤逆的心。

研究所栓不住他了。

所以肖博士用了其他筹码来让他妥协。

闲棹舟目光转向肖博士，肖博士拉扯着脸上的肌肉明示威胁之意，唇边的皱纹加深了许多，看起来很是碍眼。

他垂下眼，把手递了出去。

肖博士如以往那般来切割他，闲棹舟看到刀锋放到了皮肤的上方，疼痛先一步被大脑接收，开始钝痛起来。

闲棹舟轻微地抿了下唇，半垂的眼眸冒出一道狠厉的冷光，身上的力量在一瞬间集中到了一个点爆发。

哐当——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闲棹舟身手敏捷地抢过了肖博士手上的刀，扼住了他的双手，把到抵到了肖博士脆弱的脖子上。

研究员惊慌失措地打翻了收容盘，傻了似的着看着肖博士，实验室外似乎早有预料，随着盘子落地，一群联盟精英守卫呼啸而进，拿着激光武器对准了闲棹舟。

“Z-001，放开肖博士！”

闲棹舟冷静的目光扫过众人，口吻平静地说：“拿云销霁来换。”

被他挟持的肖博士面色淡定地跟他谈判：“闲棹舟，别忘了你身上还带着镣铐，这可不同于以前那只，只要我想，这只可以瞬间让你灰飞烟灭。”

闲棹舟微微用力，肖博士的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那你就动手试试。”

联盟守卫见了，握着武器立马调整了动作，那是即将进攻的姿态。他们警惕地注视着闲棹舟，仿佛只要闲棹舟对肖博士再动一下手，这些武器就能击毙他。

但那只是仿佛。闲棹舟作为长明计划唯一成功的实验体，肉身的修复能力早已突破现存所有种族的范畴，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激光武器只能让他受伤，只有镣铐能真正杀了他。

而镣铐的控制权限在肖博士手上。Z-001的成功是偶然所得，自此次之后，实验复刻也没有出现第二个Z-001，长明计划至此停滞。

依肖博士的性格，在创造出第二个Z-001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因为区区一头野兽，就把唯一成功的实验体毁在自己手里的。

所以闲棹舟有恃无恐，淡然地看着他们的动作不说话，手上捏着的刀锋一点点嵌入肖博士的脖子。

他们在无声地对峙。

“这样，小舟，我们各退一步。”肖博士率先打破凝滞的空气，“你放了我，我带你去看那头野兽。”

闲棹舟冷笑：“现在去，你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

肖博士的白大褂上已经沾满了血，头已经开始发昏，手被闲棹舟钳制无法动弹，伤口一有愈合的趋势，闲棹舟就会加重力道破开，血汩汩往外流，快速流失的体温告诉他，现在的他威胁不了闲棹舟一点。

肖博士朝着冷静下来的研究员发号施令：“带着他去A组。”

闲棹舟见到云销霁时，他在一个巨大的透明罩子里沉睡，皮毛在灯光的衬托下，格外地鲜亮。

肖博士弱声说：“这头野兽过两天就会被送出去，你不用担心。”

闲棹舟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手上的力道不经意间松了些许，他大部分注意力都在云销霁身上，没看到被他挟持的肖博士反击的动势。

罩子里的云销霁忽然醒了过来，虚弱地朝着闲棹舟嗷嗷叫了几声。闲棹舟与他相处几年，听到这叫声，心中确定了，肖博士在云销霁身上做过实验！

伤口就被掩藏在厚重的皮毛下，致使云销霁没力气冲破这个囚禁他的罩子。

闲棹舟脑中快速思考怎么放了他，没想到肖博士趁他走神，猛地将他撞开，打开了镣铐的某个功能。

药液被注入闲棹舟体内，快速地流遍全身，他闭眼前看到的是云销霁无力又愤恨地嚎叫。

闲棹舟莫名地想，这会不会就是他们最后一面？

随后，陷入了黑暗。

再度醒来的时候，他被关在一个笼子里，来见他的是当初假扮他父母的研究员。

他们脸上扬着一抹标准的微笑，身上穿着白衣黑裤，外面是一层白大褂。他们亲昵地喊他小舟，似乎想从他口中套出点什么。

闲棹舟打断他们，直接说：“不用白费功夫，叫肖博士来见我。”

闻言，他的父亲脸上难得出现了普通人类的表情，看上去像是无可奈何：“小舟，肖博士从那头野兽身上看到了长明计划已经成功的标志。他正在着手让那野兽变成人，去走一遍你走过的路。你对他来说已经没有用了。”

“没有用怎么会叫你们来？”闲棹舟平静地看着他曾经的父母，“他应该很想知道我是怎么让云销霁变成第二个Z-001的吧？”

他的母亲眼底蕴着温情：“是，但他知道你不会告诉他。”

不等她说完，闲棹舟便知道了下文：“所以他准备让我受点教训？”

母亲微笑道：“是。”

父亲说：“他要把你送到一个新的实验场，进行新一轮的试剂测验，你是那头野兽的对照组。”

闲棹舟靠在笼子上，沉默了片刻，“你们会成为他的父母吗？”

父亲忽然靠近了母亲一步，两人贴得近了些，手在身体与身体的遮挡下似乎在干些什么，一会过后，他的父亲才开口：“是。”

“不过，我们不想再经历上次那样的事了。”

闻言，闲棹舟很轻地笑了下，“你们不是想成为长明计划当中的少数人吗？现在放弃……”

母亲低下头，抬手擦了下眼角，打断他，声音忍不住颤抖：“可最后我们都会成为大多数人。”

“小舟，我们知道你想毁了长明计划。当初你逃离实验室的时候只来得及毁掉一半资料，剩下的一半现在被肖博士看得很死。如果你答应我们的条件，只要在那个星球呆上百年，百年之后我们帮你拿到权限，你可以毁了剩下的所有，带走你心心念念的那头野兽。”

闲棹舟抬眼看她：“什么条件？”

一旁的父亲开口了：“保全所有无辜的人。”

“这个计划最大的过错，就是让犯人来当‘实验体’。”

闲棹舟意识到他的言外之意，不是所有犯人都是犯人，当实验体不够的时候，很多人或许就被迫成了犯人。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两个人一样，认真地去分辨他们脸上的神色，判断里面掺了几分真假，可这次他在里面看到的，似乎是他们这辈子唯一一次的剖析，真诚的不得了，因此稀奇地看了好一会。

“好，我答应你们。”闲棹舟说。

身体内的药效还在持续不断地发挥着余热，闲棹舟微微笑道：“你们记得告诉肖博士，每一年要喂三次我的血，每次不低于800ml。”

说着，他稍稍顿了一下，解释说：“毕竟我也是第一次成功，如果不照做的话，我也不确定云销霁会不会因为没有喝到血而死去。”

他的父母应了一声，离开了闲棹舟的视线。

闲棹舟闭上眼，心里默默想，但愿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飞船缓缓落地，闲棹舟被送下去之前，对着他昔日的父母笑着说：“百年之后，我等你们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