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蒋祈沾安置好后,韩存涯从电视柜下面翻出了一盒烟,看了眼保质期,直接转头扔进了垃圾桶,噢,完美的三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碰过烟草这类东西了。他扭头看了眼卧室,去厨房冰箱拿出了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
他的舌头拨动糖块,把极甜的糖果塞到口腔右侧,右侧的脸颊鼓起一块,活像吐泡泡的金鱼。
含着糖块的韩存涯,总有茫然地四顾,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干脆走向阳台,迎着夜风蹲下去,看那几盆被遗忘好久的花儿。他出神地盯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似的站起来,重新走进室内,在电视柜旁边清出了个空旷的地方,把几盆行将救木的小可怜搬了进来,松了松土,浇了浇水。他轻轻拂过了一盆桔梗的叶子,衰弱枯黄,毫无生气,他心血来潮翻箱倒柜,寻来了便利贴,咬着笔头拧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写了个“十斤”上去,贴到了那盆桔梗上。
以后你就叫十斤了。
蹑手蹑脚做完一切,他洗了个手,又轻轻把卧室门打开了一角,窥了眼里面的人看见被子只草草的盖在蒋祈沾身上,他又走过去把被子掖到蒋祈沾身子底下。韩存涯正抓着他的手准备塞进被子里时,那人突然转过了身,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死死拽着顺势拖到自己心口的位置。
韩存涯被拽的踉跄,另一只手猛地扶住床帮才堪堪稳住。他的鼻尖向下触碰到了蒋祈沾的额头,一股浓郁的薄荷味涌入鼻腔,很凉。他站起身来,向外抽了抽手,纹丝不动,他只好作罢。
拽着吧,就由他去吧。
韩存涯调整了一个合理的位置,靠着床帮又低头审视了这个沉睡的少年。常用浓的睫毛打下了片微弱的光影,比有规律的一张一翕,双唇紧抿,下颌埋在被子里。
一切都刚刚好,就是太白了,白的有点病态。
韩存涯的眼神又向上瞟过他的饱满的额头,嘴角向上裂了一个弧度。
刚才那个算晚安吻吧。
蒋祈沾是被一声尖锐的警笛声吵醒的,他迅速掀开被子,跳下了床,以至于怀里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被扔了出去都没有注意到。听着一个似乎悬浮在空气中的声音,毫无感情的播报:“敌方飞行袭击,请居民迅速进入防空洞。”他拖鞋也不穿,嫌碍事直接踢开,光脚踩在地上,一边跑一边喊:“韩存涯!”
所有的门都被他打开了,可房子里空无一人。他站在那里呆住了,环视一周,确定这是韩存涯的家,可是韩存涯人呢?
正愣怔着,一声“喵”从卧室那边传了出来,一只猫大爷大摇大摆地飞了出来,直奔向对面的墙。他瞥了猫几眼,但依稀记得韩存涯家里没有养猫。须臾,警报声再次响起。他弯腰抓起猫,踩着鞋帮向门外跑去,倒像是小孩偷穿妈妈的高跟鞋。
一拉开门,空中悬浮的几个醒目的红字撞进视线,蒋祈沾抱着猫狐疑地盯着那字,几个字就一直跟着他,提醒他“活下去”。
这一瞬间他才明白,他又进入世界机制了。
可是韩存涯呢?每次进去都会见到他的?他人呢?
跑出楼梯口,顺着人流一起涌向防空洞。
有一个机械精灵飞过来扫了一眼蒋祈沾的面部,发出了叮咚一声,接着是一道机械童声:“蒋其山博士,请跟我来。”怀里的猫一动不动格外安静,好像听得懂人话似的。听到这句话,猫的耳朵动了动,又倒到蒋祈沾的怀里了。
蒋祈沾抱着猫跟着精灵七拐八绕,来到了一个装潢规整,严肃干净的空间前,走过一条检测长廊,绿灯亮起,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弹开。
门里是格外统一的白,配上灰黑的办公桌,让人自觉安静肃穆下来。办公桌的一侧有一个巨大的幕布,上面放映的是飞机轰炸的场面。在这面巨幕之下,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他西装笔挺,皮鞋锃亮。
“蒋博士,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一道浑厚沉重,听了令人安心的声音响起。
蒋祈沾把猫放在地上,让它自己活动,自己则走过去,与老者对话:“您需要我如何帮助?”
听到蒋祈沾如此爽快的答应,老者眉心微促了一下,即刻微笑,便浮现在脸上:“我们需要你操控你的龙,应对敌军的攻击。”他的笑给蒋祈沾一种不寒而栗的感受,他笑得庄重,笑得肃穆,笑得绵里藏针。
直到被放在地上那一刻,韩存涯才真正反应过来,自己变成了一只猫。从早上从蒋祈沾的怀里醒来,到张嘴第一声“喵”,再到四肢不受控制地飞出卧室。这一切就像梦一样。但是当被蒋祈沾一把捞起,抱在怀里,薄荷味冲击嗅觉细胞,这味道让人安心舒神。他觉得倒可以安然接受这梦幻的一切。听着别的人别的事和他说话,自己则舒舒服服的窝在他的怀里,往外面怎么打扰,蒋祈沾的整个臂弯都是自己的。
蒋祈沾和老者谈话,隐约了解到自己的身份,还有时代大背景。
蒋祈沾,联盟动物联合保护协会主席,一级动物操控师。当然,他有一条宠物龙,哦不,是朋友。
这个时代,狼烟四起,发达的科技并没有辅助人类走向和平,而是挑起了几大国长久以来的困兽之心,打破被精心维护的和平。率先挑起战争,企图成为世界霸主。
经济垄断,科技垄断,军事垄断,原料垄断,石油垄断……等等手段,那叫做应接不暇。就像过年时天上的爆竹声,一声接着一声,就怕白天先来到。但是这个白天总会来的,不是吗?
地上的猫咪听着他们的谈话,一会聊到国际形势,一会谈到帮助条件,自觉的无趣。自诩变成了动物便为所欲为,韩存涯控制着不协调的四肢踏着类方步走向蒋祈沾,蹭了蹭他的裤腿,顺势翻肚皮倒了下去,把最脆弱的部位留给他。
蒋祈沾的注意力最终还是被不要脸的小猫咪给吸引了。蒋祈沾对老者说了句“抱歉,我的猫有点调皮”,就蹲下去托着猫的脑袋重新把猫抱在了怀里,寻了个合适的位置,让猫也舒舒服服的窝着。
条件应该是还没谈妥。蒋祈沾表示,他需要征求斯瓦塔的同意,因为做这件事的风险极大,几乎时时刻刻都面临死亡的威胁。其实还有一点,蒋祈沾还没有弄清楚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做这件事情到底面临着什么样的后果,并且他还没有找到韩存涯。
老者表示,会有人将蒋祈沾安全护送到他的基地,并且愿意等待他的回复,只不过时间有限。
蒋祈沾护着猫,随着一群穿军装的人上辆防弹车,后车厢给他开了个单间。碍于他主席的身份尊贵,前后护送的机车竟然有五六辆。
当车厢被关闭,蒋祈沾才在这个独立的空间内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精神,长呼了一口气,这才缓缓抱起猫举到自己面前,无奈又自嘲的笑了声,道:“你把我的韩存涯藏到哪里去了呢?嗯?”他的语调懒散,尾音又带着疑问的上挑。
韩存涯听到这里,心里猛地一颤,喵的叫了一声,表示抗议,谁是你的韩存涯了?
肉乎乎的猫爪没有亮出指甲,在蒋祈沾的手背上挠了挠。
那人揪住他的猫爪,力道不轻不重,不会弄疼他,也无法让他挣脱。他正皱着眉,盯着自己的爪子,心想我这尊贵的胳膊,不,腿,您别给捏出红道子来了,着实不太美观。
倏然,面前的人将距离拉近,用那双让他沉迷的眼睛锁住他,只见那人缓缓开口道:“还是说,你就是韩存涯?”他的声音不觉轻温,每一个字好像特意拉长,留给韩存涯编反应的时间。
韩存涯听这话一愣怔,死命甩开蒋祈沾抓住他的手,闪电似的逃窜到了座椅的另一头,背对着蒋祈沾卧了下去。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韩存涯不想让他那么快的认出自己,总觉少了些乐趣。
但转念一想,刚才自己逃命似的流窜已经把自己的底牌亮了出来,但现在他还能和蒋祈沾呆在一个空间里纯纯因为他现在猫大爷的身份,强撑的大爷面儿窝在这儿。
他的背后,被撇开的某人没有恼怒,看起来心情反而相当愉悦。望的傲娇的背影,他把下颌线隐在衣领里,只露出了高挺的鼻梁和一双浅笑的眉眼。看了几秒,他胳膊一伸,勾着猫爷的肚子用整个手掌把他拖了回来塞进怀里,闭眼睡了。
但他手上的动作没停,一下又一下地撸这猫头,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怀里的猫也没再反抗,安安生生地蜷那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