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看台之上,戏子们咿咿呀呀你来我往,演绎一段凄惨绝美的爱情故事。戏台下围了不少人,或坐或立,乍一看乌泱泱一片,有主子也有奴仆,三五成群聚成一堆,聚精会神望着看台上的表演。
楚楚等温府的人是被大长公主特意邀请来的,座位紧挨大长公主,与戏台平齐,可以清楚地看到戏台上的表演。
“听闻温府的喜事,很早便想见一见两位新人了。今日得以一见,果然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今后也必会和和美美的。”大长公主看向坐在一起的楚楚和谢琛,笑吟吟打趣。
温老夫人笑道:“感谢大长公主的挂念,能得公主的赐福,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肯定会幸福的。”
两位长辈笑作一团,两位小辈脸上挂笑,实际内心:
“……”
“……”
为了不失礼节,楚楚和谢琛还要起身朝大长公主福一礼,但身体僵硬得很。
外人不知,楚楚和谢琛两人却知晓得清清楚楚。
他们这段感情并不是你情我愿,而是种种不得已原因下的意外结合。尤其是楚楚,她面上笑容满面,心里却痛苦不堪。这痛苦又不能说出口,只能憋在心里。
痛苦什么呢,不足为外人道也。就算说了,旁人也不理解,说不定还会认为她无理取闹。
与之相反,谢琛刚听闻两位长辈谈论自己,面色不自然了一瞬,转瞬又一派风轻云淡,仿佛事不关己。他眼神专注地看着戏台上,像是完全沉迷其中,又像是心里想着其他事。不过,他模样实在俊俏,别人不知道他的秉性,不少姑娘小姐频频回头。
楚楚嗤笑一声,见谢琛这样装模作样,忍不住调侃道:“看不出来,秦公子是个戏痴啊!”
谢琛并未收回视线,仿佛并未听到楚楚的问话。或许是注意到楚楚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视线,执着等待他的回应,他不轻不重“嗯”了一声,又道:“无聊。”
楚楚惊道;“没想到秦公子也会有无聊的时候,稀奇。”
谢琛终于施舍楚楚一个眼神,眼睛晲着她,击中核心,道:“我是说小姐无聊。”
楚楚:“……”
一语中的,楚楚的确挺无聊的。长辈聊着他俩尴尬的婚事,周围无人唠嗑,戏台上的戏曲高和寡,不适合她这个俗人,只能逮着谢琛薅了。结果这人毫不留情拆她的台。
楚楚哼了一声,坐直身子,不再理会谢琛。
“说起来,最合我心意的莫过于温小姐送的那份经文,亲手誊抄。见惯了锦衣玉食的人,很少见如此真诚的人了。”大长公主与温老夫人说着话,不知怎么话题转到了生辰贺礼上,看向楚楚问:“温姑娘有心了。”
果然,楚楚猜对了。大长公主的偏爱是有原因的,而这份原因归咎于谢琛送的那份经文。生辰宴会没有提及,今日说是来公主府看戏,实际是想打听经文的来历。
无论大长公主出于什么目的,楚楚都不想背锅,顺势将一切推给谢琛。她道:“公主过誉,那份经文虽由臣女送出,却是臣女的未婚夫誊写。要说有心,还是秦郎有心。温府还是沾了秦郎的光。”
在外装作一副郎情妾意的恩爱样子,楚楚实在不自在,尤其叫对方秦郎的时候,她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谢琛听了楚楚的话,眼眸微微一动,看向上首的大长公主,不置可否。
“是么。”大长公主与谢琛对视,眼眸也有些变化,笑道:“那这位秦公子必是极有才华之人,经文中有不少独到的见解。我望之称奇。”
谢琛起身敛眉,谦虚道:“在公主面前,草民乃是班门弄斧,当不得见解独到几字,只是一些文字的记录。在誊抄过程中,也曾遇见过一些困惑,至今未解,不知大长公主能否解惑。”
谢琛定定望着大长公主,眼神真挚无比,似一个求知若渴的书生。
“可以。”大长公主看着谢琛,又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沉默良久,笑道,“只是那本经文被我搁在屋里,不知秦公子能否移步,随我到书房探讨一二。”
谢琛点头:“麻烦公主了。”
——
“大长公主。”谢琛久久跪在地上,“是我不孝,这么久都没能来看你,让你为我忧心。”
谢琛这次本想这次的贺礼同往常一样,将经文偷偷放在大长公主的屋里,默默送上自己的祝福。但是碰巧温府的礼物出事,他索性大方拿出来,引起大长公主的注意。
本以为两人的见面会很曲折,却不想由于自己与楚楚的亲事,因缘巧合之下,自然而然见到了大长公主。
“琛儿,你长变了,看见你,竟没能一时间认出你。”大长公主忙将谢琛扶起,一寸寸看着谢琛的脸,似是恍惚,遗憾道,“这也不奇怪,你离开的时候六七岁,这都多少年没见了。”
她第一次见谢琛,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和亲切感。仔细在脑内搜索,却又回忆不出准确的对象。她以为是谢琛面相的原因,因为有些人的面相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现在谢琛坦露自己的身份,她才从记忆里翻出那个可爱的小小的身影,于此时的谢琛重合在一起。以前不能解释的熟悉感,一下子找到了归宿,并深深觉得本该如此。
谢琛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您认不出来是正常的,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这张脸做过些改变。”
“这些年你受苦了。”大长公主听后联想到谢琛被人迫害,脸上全是纵横交错的伤疤,从而自卑不已,不得不改换容貌,于是,她眼中含泪,道:“都是我没用,没能早已觉察旁人的迫害,让你沦落至此。不得不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谢琛:“……”她像是误会了什么。
谢琛忙摇头,道:“没有。您想多了。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人认不出,以便在外行走方便。不然您想,若是用原来的容貌,被人认出来,我偷偷跑出皇陵的事不就被人发现了么?这容貌只是暂时的,身份也只是暂时的,早晚有一天我会回来。”
说话时,谢琛眼神坚定,不带任何迟疑。他相信自己的实力,也相信自己迟早会做到。
大长公主呆呆看着他,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明白是自己误会,颇为不好意思,立马收住眼泪:“是这个道理,你做得对,是我糊涂了。”
“嗯。”谢琛点头,转移话题:“大长公主还记得我,我已经很开心了。小时候的和蔼,背离他乡的不弃,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小时候多可爱啊,没人见了不喜欢。况且,这些年你每年变着法子给我报平安,问候我,我亲孙子都做不到这份上,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大长公主嗔怪,“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怎么到温府去的。”
谢琛言简意赅:“意外。”
他将自己的经历告诉大长公主。为了不让大长公主担心,谢琛隐去了被人追杀身处险境的环节。
大长公主听后,感慨道:“说起来,还得感谢温府的人,要不是温府,你也难以躲避那些人的追捕。但这样你也别掉以轻心,即使你对皇位无心,那些人也会因为你身上流的血脉,对你忌惮,下手毫不留情。”
谢琛望向屋外萧瑟的秋季,既不要头也不点头,道;“谢谢大长公主的关心,我会小心的,此次会京城,我有自己的打算。您不必担心。”
“也是,本想劝你,但是——”大长公主叹气,“你是皇室子弟,温和清浅的池水不适合你,你必是要到大海中闯一闯的。但你要承诺一点,见势不对,便赶紧收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后有的是机会,你逝去的舅舅们,也是乐见你平安喜乐的。”
谢琛:“嗯。”
大长公主点点头,下一秒忽然想到什么,道:“你说你只是暂时待在温府,暂时用秦三这个名字,可你温府的二小姐有婚姻之约。你走后,温二小姐……”
谢琛叹气:“我只能尽量补偿她了。”
大长公主也叹息一声,喃喃道:“是个可怜的姑娘,也是个傻姑娘。”
京城流传着不少楚楚为爱的英勇往事,只是对方迟迟未回应,害得她沦为京城的笑话,可见是个单纯的女孩。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喜欢的人,还不在意对方的身份背景,本以为可以相爱相知走到白头偕老。可偏偏谢琛一心只有宏图伟业,从定下亲事的开始,谢琛便打算离开。
这对于女子来说多残酷啊。两次都所遇非人,也不知楚楚能不能挺过去。
大长公主本想教训一下谢琛,让他不要伤害一个女孩子。但想到他年幼时经历的一切,大长公主又释然了。
因此,她也觉得应该好好补偿一下楚楚。谢琛一个人的补偿还不够,也应该加上她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