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旭拎着外卖回行政楼时经过一个自动贩卖机,他按了两罐饮料,咕咚掉下来的铁罐微凉,很适合这样的艳阳天。
在学生会大厅,两人以罐装饮料碰杯,庆祝融旭这一天半的时间没白费,他成功找到了隐藏线索。
慕乐和说想看一看他找到的监控画面,看看到底是哪个阴险小人嫁祸他人,但融旭却不让他看,说:“你不认识。”
“而且还只是猜疑,并不能一口咬定对方就是犯人……”融旭转动着手里的紫色长铁罐,说。
他喝的是葡萄口味的气泡水,慕乐和手里粉色的是桃子口味的。
慕乐和嘴巴贴在易拉环开口处,问:“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融旭看向他,露出个抱有歉意的笑,说:“抱歉,今天的约会要就此打住了,我一会儿要去拜访一个人。”
慕乐和竟没有对他玩笑话里的“约会”字眼发起攻击,只是淡淡点了个头,回了声:“哦。”
吃饱喝足后,融旭提起快餐盒垃圾离开了学生会。
融旭原本还想帮慕乐和把画架搬下去,但慕乐和用手压着画架不让他动,他说他可以自己搬,再不济,他还能叫操场上的同班同学帮忙搬。
“别给人添麻烦了。”融旭站在打开门的电梯前回头说。
慕乐和耸着鼻子用力把他推进电梯里,“我开玩笑的!”
为了弄清真相,融旭打了个电话便决意跑到别人家去拜访。虽然对方在电话里答复下午有空,欢迎他上门做客,但融旭仍觉得自己像极了临时起意暗藏心机的不速之客。
培鹰学院就读的学生非富即贵,融旭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他刚被接进融家时就被融家的大豪宅给冲击过一次,那一次他缓了整整两个月。现在,他要去的是一个同等富贵显荣的学生家,轿车经过园林式的庭院外围墙时,他已经控制不住地屏住呼吸了。
“叮咚——”按响门铃后没过多久,暗金色的雕栏大门缓缓往两侧移开。
身穿管家服饰的灰胡须男人在门内向他鞠躬,对方年纪摆在那儿,融旭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马回以一个幅度不低的点头,起身时还略微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二少爷在小会客厅内等候。”老管家手臂朝院子深处的别墅一摆,接着便侧身抬腿,以不快不慢的速度给客人引路。
抵达管家所说的小会客厅门前,融旭愈发紧张起来,他表面不露声色,但胸腔中的剧烈运动诉说着他的忐忑不安。
正当管家要拉开厅门时,突然,两扇厚实的木门从里头“哐”一下往外打开,门后蹦出个身穿蓝蝴蝶结白褶蛋糕裙、梳一头蓬松卷发高马尾的眼冒星光的少女。
在看见融旭之后,她展露“原来如此”的表情,摇摆着裙子笑着说道:“你就是刚才在二哥电话里说要来上门拜访的家伙吧!”
“小姐,这位是二少爷的客人。”管家说着,微微抬了抬手,但没有切实去阻拦兴致勃勃的女孩。
“我知道啊!”莫家的小姑娘发髻刚到管家胸口,她仰起头道:“但是这是第一次有二哥的朋友来家里,实在太让人好奇了!”
“我就看一看,很快就走!”说罢,小姑娘踮起脚,对着初来乍到的客人左看右看。
融旭难得被盯着看得那么仔细,脸颊不免有些发热。一旁的管家拿自家小姐没办法,这会儿不说话不作为,融旭是一动都不敢动。
“嘿!”莫小姑娘拍了下手,脚后跟着地,似乎是终于看了个满意。她转身小跑进会客厅,对着正起身泡茶的人说:“他长得不错啊,我同意了!”
那人用无可奈何的语气打发道:“说什么呢?赶紧走吧,不是还约了同学下午茶吗?”
“啊,对~!反正见完了,那我先走啦~!”很快,小姑娘一蹦一跳地欢快地跑出门去。
那蓬蓬的蓝白色蛋糕裙着实抢眼,融旭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心想:原来是要跟朋友出门玩,难怪打扮得那么好。
原先堵门的人跑走了,融旭顺应管家的手势往里走,一下就看见了那个手拿茶壶的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副会长莫承泽在学校里总穿一身熨烫得贴服的衬衫校服,春秋季套一件低调的格纹马甲,里头衬衫的纽扣依旧别到最上端,干净斯文到极点。融旭的旧校友曾对同类形象的人做出评价:“看着就是好说话的文科班大帅哥,平易近人,实际上一肚子黑水儿。”
但此时融旭看到的莫承泽又是另一副居家模样:上身是不松不紧刚好合身的土灰色圆领中袖T恤,下着纯黑运动裤,脸上还戴了个从未见他在学校戴过的黑色镜框。跟刚刚跑出去的小姑娘俨然两个风格。
说起来,莫承泽在学校有戴过眼镜吗?融旭仔细想了一想,好像没有,又一想,可能是戴的隐形眼镜吧。
不管怎么说,融旭虽然一眼就认出了莫承泽,但站了好几秒还没把眼前一身休闲风的人跟印象中的“莫学长”对上号,因此变成了个没礼貌的哑巴。
“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想问我吗?坐下说吧。”莫承泽先开口道。
虽然刚刚的妹妹说莫承泽是第一次有朋友到家做客,但他的状态不像是第一次在家接待客人,融旭坐下后,七分满的热茶立马便沏好移到他面前,茶面平静幽香,杯旁还摆过来一小碟分装的瓜果,莫承泽举手投足间的感觉还是像那位处事周到的莫副会长的。
融旭说了声“多谢”,扶了一扶温热的杯壁,最后毅然抬头正视面前的人,单刀直入,“上个月十七号,你进会计组的存储室了,对吗?”
莫承泽没有惊讶于他突如其来的一问,他低头想了想,回答:“我有时会帮忙取放点东西,所以会进去。”
这是经常有的事,所以融旭只指出是哪一天,他也不一定能回忆起来那天具体发生过什么事。
融旭了解地点了点头,随即拿出手机把自己截下的录像片段与照片呈给他看,“那莫学长对那天在存储室遇到的人还有印象吗?”
图片中,莫承泽进去时,那位非学生会成员的到访者就已经在那里面了。
存储室光线比较暗,监控没能拍清那个人的脸,但仅凭他身上宽大的外套这一衣着风格,融旭就把他排除出学生会成员的名列。虽然学生会里的一些人可能都不正眼瞧他,但融旭很努力把所有人的姓名特征都记下来了。
“哦,我记得。”莫承泽也是一看那件外套就想起来了,“他是棒球社今年的新社长,好像是竹雯的堂弟。”
棒球社……还有亲戚关系,难道真是竹雯做的吗?听完莫承泽的话,融旭陷入了沉思。
“我当时还警告他来着。”莫承泽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沏了杯茶。
“什么?”融旭转头看向他,蹙眉道。
莫承泽拿起杯子却只是端着,像是特意借样东西把二人隔开,他说:“他好像想把一些东西塞进当月的文件盒里,我制止了,还跟他说竹雯平时用的纸都是特制的,他那几张即使有印戳也太假,一下就会被发现。”
“于是他就去仿造、或者去偷竹雯的纸?”融旭依旧眉头紧蹙,问。
“那我就不清楚了。”莫承泽垂眸抿了口茶,然后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眼皮,说:“不过那位堂弟同学人品风评似乎不怎么好,性格有点偏执好胜。”
“去年棒球队出去打比赛被查出有队员使用了兴奋剂,差点害学校整个棒球社停摆,后来那个队员和当时的社长在全校师生面前自首,然后就被清理了。接着堂弟同学主动请缨、临危受命担任新社长,靠拉自己家的资金赞助又给社团和球队盘活了。”
这跟那人偏执好胜有什么关系?如果是有关系的话,那关系就是……融旭咬了下嘴唇。
莫承泽喝了口茶后把茶杯放下,把话题重新带回到会计组储存室发生的事件中,“我在想,自己当时是不是警告得太温柔了,他把我的话当成了是善意的提醒。”
大概就是这样的吧。融旭想。
竹雯他们一整个大家庭虽然没住在一起,但听说往来比较密切,旁系隔三差五就会到主家那边吃顿团圆饭。竹雯就是旁系的一支,她堂弟应该算主家那边的,而且他记得运动社团的社长基本都是alpha,那身为继承主家血脉的alpha少爷,想要拿到竹雯常用的特质纸张和印章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可能,甚至,顺手牵一头顶罪羔羊来都不算困难。
莫承泽并非一无所知,在融旭到来之前,一整册“罪状书”都藏在他手里。莫承泽没点明的事,融旭现在要把它挑到明面上来:“这回竹雯是他的替罪羔羊,是吗?”
“别这样说,羊不会说话,怎么会认罪?”莫承泽淡淡道,“竹雯认罪了,她不是羊。”
莫承泽的话既浅白又复杂,得看听者站在什么角度去理解、去分析,融旭从来就不喜欢这种猜谜烧脑耍心眼子的东西,这会儿他逼着自己不得不想得深了,不仅头痛了起来,他还感觉自己胸膛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说不出的苦涩与郁闷堵在喉间,让他发不出声音。
桌上专门倒给他的茶快要放凉,融旭思考时一直盯着它,最后终于拿起茶杯闷了一大口,勉强算是润了润嗓子。
“那就不是羔羊待宰,而是要宰人咯?”融旭放下茶杯,说。
莫承泽像是被他的话逗笑了,“噗哈,会长说话可真有趣。”
融旭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谢谢,不止你一个这么说。”
之后,莫承泽也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大概也在思考什么吧。
终于,在融旭嗓子干到想自己给自己倒杯茶时,莫承泽张了张嘴,说:“我不建议你蹚这趟浑水。”
“为什么?”
“屠宰场的看客要站远一点儿,染上一身腥会惹人讨厌的。”
融旭低头轻笑了一声,“我本来就被人讨厌啊,莫学长。”
莫承泽继续道:“没人在意你的慈悲,包括竹雯,等下周尘埃落定了,这事马上就翻篇……”
融旭抬头说:“我会给它翻一个更新的篇章。”
“为什么?”这回轮到莫承泽问了。
“因为我讨厌这样的事。”融旭说,“比我自己被人讨厌还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