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KTV,找到停车位置,刚拉开门,远远有尖利的喊声传来。
“不许走!你站住——”男生喊的时候声音简直裂石穿云,真冲到车边又哀怨得就差做出西子捧心,眼里水光闪烁,仿佛千言万语都能在眼睛里瞪给他看。
柳枫眠又看不懂,上车要启动。女生也赶上来了,展开双臂站成个大字就挡在车前喊:“今天这事没完,你们别想走!”
老魏想拉车门的手松了劲:“小姑奶奶、小姑爷爷,咱好好给你们道个歉行不?”
男生在车头处瞪眼呸一声:“谁是小姑爷爷!”
“那这位小少爷、小少奶奶,你们想怎么办?”
这回是女生对他骂:“你神经病啊!叫谁奶奶!”
老魏彻底收回手摸摸鼻子:“这不气氛太尬嘛,活跃活跃,也没叫你奶奶...”
女生气势更不饶人,又开始叉腰指人鼻子:“你还敢骂脏话!”
老魏下去的酒劲回上来了,爆喝一嗓子:“有完没完!到底咋样!”
柳枫眠独自在车里不耐烦抖脚踩在油门的那条腿,想能不能直接抖重点,一脚油门碾过去得了。
两人仿佛才意识到老魏也是人高马大的Alpha,被突然一声吼怔愣住,居然没再说话。老魏也不惯着了,拉开右后门上车,柳枫眠伸手朝旁边赶一赶,女生竟真的愣愣让开些,退到上街沿花坛边。
靠,早知这样还废那些话。他开始打方向盘调向,车已经启动,缓缓驶出停车位。偏偏那对卧龙凤雏看车子动,脑子好像也终于跟着动起来了,女生又跑出几步,重新站成大字拦到车头前:“谁让你们走了!”
柳枫眠反应快,脚下狠踩刹车,万幸车刚启动,几乎是贴着女孩子停住,车内警报声还在持续响,他一拳砸上方向盘,尖锐鸣笛声响遍不大的停车场:“靠!”
老魏一手抓车门顶上拉手,一手撑住前面座椅靠背,人刚坐稳回来,眼睛直了:“嗨呀,这是讹上了?想人财两不误啊。”
女生堵着死活不让车发动,后方还有车停着,倒车都不行。男孩子隔着车窗用力敲玻璃:“有本事下来呀,躲在里面算什么英雄好汉!”
小弟诶,下来只怕要把你揍得惨哦。老魏瞥眼前排拳头还砸在方向盘中间的哥们儿,降了车窗伸头问:“到底要咋样嘛!”
男生打量眼前的车,又想想柳枫眠的一身行头,觉得还行,头扬起来:“这样吧,送我们回去就不计较了。”
柳枫眠终于不得不表达意见:“我不拉货。”更何况莫名其妙遇上的蠢货。
“你什么意思啊?!我大人大量给你脸还不要了!”
老魏眼见兄弟拳头捏更紧,赶忙开口:“你忍着啊,听听,人家都给你脸了,把佛送回去就没事了,啊?忍住!”说完开车门,自己往里面挪屁股:“来来来,少爷公主请上车。”
男生算是满意了,拉开前车门坐进去,挑衅对上柳枫眠凛成冰霜的脸。
女孩见朋友坐进去,也往后排上车。老魏屁股再挪得离人远些,整个人简直贴上车门了,自发自觉地劝:“弟弟,不,你、来后面...”
男生就对着驾驶位的人看,哼笑:“这里挺好的,难道让我们两个和你这个Alpha挤在一起坐啊!想得出哦。”
和我这个A有关么你,不就是讹上他那个A了嘛!“那要不你们仨一块儿来后面,我开车?”
女生理直气壮怼:“你喝酒的怎么开啊!”
“啊对,我都给你俩吓忘了...”
柳枫眠开口了,语气还算平静,音量也不大:“我只说一遍,下去。”
男生又哼一声,开始拉安全带:“说了把我们送回去就OK,我就坐这里...哎呀有点挤...”边说边去摸座椅调节,突然感到身上安全带被解开,他还来不及反应,主驾空了,随即副驾门被拉开,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揪着往外扯。他一手抓牢座椅一手乱挥乱打:“干什么啊!救命打人啦!”
柳枫眠杀人的心都有了,被对方挥到几巴掌也不松手,脸上在笑,声音沉沉也带着笑:“呵,打你?是吗?有证据?谁打谁?没本事抗揍敢坐这里?关节脱臼再复位查不出,试试?”
女生在朋友的乱喊和柳枫眠明显不对头的絮叨里下车想帮忙拉开人,被怒极的Alpha冷冷斜睨一眼吓退。他狠绝掰掉男生抓牢座椅的手,重新控制住人作势要往外甩。
“别别别!”老魏在后排看得真切,吓到彻底酒醒,着急忙慌开门下去,边往前方绕边高喊:“冷静啊嘿!那那话怎么说来着,社会号召你得关爱Omega...我去你快放手!”
柳枫眠揪紧那漂亮娇弱男生的衣服,朝老魏冷笑:“号召关爱Omega,”又眯起狭长的眼阴厉盯回满脸惊恐和泪痕的人,如被侵犯领地的狼,咬牙,“不是关爱智障。”说完再不管任何人说的任何话,提臂发力,肩胸背协同出力,轻而易举把人提出车外,用力甩出去。
幸而老魏在他撒手那刻,气势恢宏大喝着飞跃进花坛把人抄住,安全上分,自己舍生取义仰面摔在花坛草皮和灌木丛上,当了回人肉靠垫。
柳枫眠像处理完大型垃圾一样拍拍手,神色自若关上副驾门,在一片诡异寂静里重新上车,喃喃自我安慰一句“不与SB论短长”,又招呼老魏:“走了,回去举铁。”
老魏惊魂未定干咽一口,把吓到失声发抖的Omega扶起来,踉踉跄跄送到惊得杵着动不了的女生旁边,呼口气抹把额头,一个字不敢再说,掸掸身上快速回到后排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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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枫眠执行力很高,可让他唱歌这事到底难度太大,堪堪卡着Deadline,死扛在半夜十二点整把音频文件扔进聊天窗口,甚至得控制自己别在有效时间内撤回。
撤不回后倒是死心了,又鬼使神差竖着耳朵等消息提示音。只需要唱半首,一分多钟的音频而已,怎么还等不到回复。柳枫眠手里拿本书也看不进两行字,隔一两分钟总要往桌上端正摆好的手机瞟一眼,再收回目光去看书,看的还是原来那两行。
屏幕是黑的,也确实没提示音发出过。为什么,我唱得就这么惨不忍睹,他平时不挺爱说谢谢吗,今天是吓成什么样,连个表情包、哪怕连个1都不回了?
他要是着急等这东西救火,没道理现在睡觉去。那就是个日夜颠倒的主,晚上一杯咖啡不瞌睡,白天喝完奶茶睡得香,神出鬼没,不定什么时候就神龙不见首又不见尾,也不怕短命。
...那TM还是因为我唱得惨?吓傻了?不敢问啊!我卖荣求饭,说好的香辣蟹不会放我鸽子吧!
半小时了,人在家,但客厅门口连带阳台都没看到,柳枫眠越想越诡异,厨房卧室书房,这人该不会又倒在哪了吧?!也顾不得丢不丢脸了,抓起手机就拨号。等了约摸十几秒,电话接通,听到声音的瞬间,柳枫眠毫不犹豫挂断。
行,活着呢,我睡觉。
电话很快回过来。柳枫眠按掉铃声,盯住手机挣扎着,尊严到底败给好奇心,他倒要听听自己把人吓成什么样,大义凛然接起来,努力让自己冷酷无情:“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不是你打过来的么。”柳竹忞声音淡淡,没什么不对劲,也没什么起伏。
柳枫眠不确定这个有表演硕士学位的人几个意思,接电话时升起的勇气统统漏光,犯怂答了句:“按错了。”
电话里拉长音嗯一声,又啧一下:“行,晚安...”
“等等!”柳枫眠下意识出声盖过他,接着又不知说什么好。一个再能说会道的人,碰上丢脸时候也跟哑巴没差。倒是柳竹忞终于开始笑,笑得很轻,听着却不是在笑话人的样子:“在意吧?”
柳枫眠斟酌着给了个听不出阴阳上去的单音。
“小枫,小枫啊...”电话里开始笑着叹,柳枫眠发誓自己当年查高考志愿录取结果都没这么紧张过。“你很可以啊。”
他顿觉自己心里这种沉下去的滋味,饶是高考落榜兴许也不过如此:“这么惨?”
“惨?”电话里又笑,“想什么,我在夸你啊。”
柳枫眠万不会轻信这种话。他演技太自然,自己不知上当多少回,跟他博弈功力不够,最后总落个被他当小孩子糊弄。每每想到都要呕死,自己偶尔搞点小打小闹,比他差远了,他还好意思发三个感叹号给我。
对面没听到回应,又继续讲:“真的,我怕你太较劲,导演给我的要求一个字都没提。你无师自通啊,可惜声音不是我的,不然我就直接把这条交过去了。”
上过N次当的人依然不敢轻信:“不问你不吭声,这会儿又拿我当小孩骗?”
对面叹着道:“你真的是...”停顿几秒继续,“我一直在听,听到现在。你...”说着又停住,过了会儿重新开口,是带点压抑的惊叹,“你明明唱得挺好啊...”
柳枫眠被这通莫名其妙的夸弄不会:“朋友你到底是真诚还是阴阳?”
“抓住基本旋律、找到音调、唱出来,你都做到了。你的问题是气息不稳,力度忽大忽小,音准就会偏高偏低,但其实偏差不严重,具体没空展开长评,我得抓紧给导演答复。有兴趣我开私教课给你训练。”柳竹忞的声音说着说着扬起来:“放心,知道你在想什么,不会少你那顿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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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前一天还是工作日,柳枫眠放不了假,只能约定当天中午到家。见到柳竹忞手提个两个超大号保温袋下楼时,他眼睛就已经盯在袋子上移不开了。
柳竹忞看着好笑:“这么馋么?像平时吃不饱一样。”上回报的几个菜名,说好了让他做,他言而有信,酱牛肉和糟鸡爪从头天晚上准备,其他的就一早上搞定,全部密封好装进保温袋。绕到右边拉车门,他先探头进去,一时顿住,低头弯了下腰,又退出来。
和柳枫眠相隔车的两边面面相觑,片刻后他绷不住笑,是有点好笑的无奈:“没有大的打包盒,我连锅端,装香辣蟹的珐琅锅太大,放不下,我坐后面去。”
柳枫眠特别依依不舍盯保温袋:“放脚下?”
“哪有把吃的放脚下的。”
“搁腿上?”
“一锅香辣蟹,一锅毛血旺,这两位连汤带菜端锅子,你行行好让我放边上吧。”柳竹忞已经改坐进后排,把两个重量十足的大袋子放稳在身边,攥住拎手保证平衡。
柳枫眠也上车,还在从后视镜里看两个袋子,说着都快痛心疾首:“靠,昨天还在学校食堂上过当,以为避开龙眼炒虾仁安全了,结果宫保鸡丁是糖醋的。”
柳竹忞想象,觉得听上去应该味道不错,万物皆可糖醋,本就没什么问题;尤其龙眼炒虾仁,清爽鲜甜,一点毛病没有,点头自言自语:“下次我试试...”
天就这么聊死了。柳枫眠接不出话,目光落在方向盘上发了会儿呆,回神见后视镜里的人低着头:“看什么?”
柳竹忞把没攥袋子的手揣回衣兜,抬头,严肃到眉头轻锁:“查查水果入菜,我以前竟然没想过甘蔗炖排骨,芒果炒牛肉,甜甜的光想就好吃,是我的世界还不够大啊...”
我错了。真特么多嘴。柳枫眠握住方向盘,用舌顶腮又陷入发呆,直到被后排的人叫醒:“今天开慢点。”
“怕菜洒出来?我发挥一直挺稳。”
柳竹忞虚提一下手里袋子:“开得快容易颠,我要睡着,今天得清醒。”
“遵-命-,你要几码就几码——”他阴阳怪气蹦出一句,到底是慢悠悠地发动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