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星星暗淡无光,白云盖住了月光,整个关西七部被黑暗笼罩着,安静无比。
所有藏在暗处的士兵似乎都在观察着什么,等待着时机的到来,一直到有不少人手握青柄宽刀,小心翼翼地接近军营。
“哎哟,我这肚子咋突然这么疼?”守在军营门口的一个小士兵捂住肚子,呲牙咧嘴地走向茅房。
恰到好处地将入侵的机会敞开放在台面上,等着敌人入套。
“Good opportunity!(好机会!)”躲在西营不远处的西羌人观察着前方的动向,他向四周扫了一眼,像是等到了什么一样,开口说道:“All hands on deck!(所有人给我上!)”
话音刚落,一群身着夜行服,蒙着面的外邦士兵们倾巢而出,像蚂蚁觅食一样朝着西营走去。
一支西羌队伍按照计划找到了粮仓与武器库,满是汗毛的手悄悄地点燃了火把,丢向营帐的顶部。
“Have fun!(享受吧!)”他恶狠狠地笑了笑,然而事情却没有按照他们的计划发展,火把被丢到营帐顶部,不知是触碰到了什么,挣扎了两下,便熄灭了。
“What?(搞什么?)”他摸了摸营帐,湿漉漉的触感让他的脑子里顿时炸了锅:“wet!(湿的!)”
但他看到了不远处有几个地方已经燃起了光亮,便以为是巧合,刚想同大部队汇合,身后却传来了利器捅入身体的声音。
这人回头看了过去,一个眼睛奇特的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将他所有的队员全部放倒,此刻正冷幽幽地看着他。
“”There's a trick!(我们被骗了!)”但还没等他说完话,自己的头颅就已经与脖颈分离开来,血液从切割处喷涌而出。
黑夜的军营中,一片黑压压的士兵如潮水般涌来。
混乱的声音逐渐变大,做好充足准备的关西军们拿着武器杀红了眼。
廿七紧紧握着长剑捅入一个又一个西乌士兵的身体中,鲜红的血液喷溅在脸上也毫无感觉,只是一边杀一边嘶喊着。
“还命来!还我弟弟命来!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猩红的眼眸落出了像珠子断了线一般的泪水。
“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廿七在人群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接二连三的闷响混杀着凌厉的破空声,高台上的烈焰照得人心惶惶,一堆堆来送命的西乌士兵的尸体就这么被堆起来,被贯穿在一根根长矛上。
“啊啊啊!我们胜利了!”军营里呼喊的声音。
“娘的,西羌人哪来的给我滚回哪去!”不少人看着身边西乌士兵的尸体诅骂着。
“谢哥!谢哥!”军营里不约而同响起呼喊声。
“要不是谢书群未卜先知,我们还真扛不住!”
“小谢小谢横扫一切!书群书群鹤立鸡群!”大伙都拿李堇葵老早以前给谢书群编的口号打趣着。
谢书群擦去剑上的血迹,原本冷淡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其他颜色的表情,连刚刚的肃杀之情都荡然无存。
“剩下的你们自己处理吧,天色不早了,留一支队伍继续巡逻,剩余人都回去歇息吧。”
混战后,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刺鼻浓烈的血腥气息,月亮终于拨开乌云见天明,在月光的照耀下,血流成河,血泊倒映着一个面如冠玉却看不清表情的白衣男子。
“把头子绑好,押到军牢里等将军回来审问。”谢书群移开看向血泊的眼神,朝一旁看守着蓬头垢面的西羌人的士兵吩咐着。
窦明武甩了甩才洗干血迹的手,脸上隐隐约约浮现出崇拜之情。
“独清,你真乃神人也!”他走过来凑到谢书群的身边说道,“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窦明武向谢书群竖了竖大拇指。
像是看到了谢书群忧心忡忡的样子,他随口关心道:“看起来你怎么还不高兴呢?脸都快拧出水来了。”
谢书群揉了揉眉心,拍了下窦明武的肩膀:“无伤大雅,许是最近太累了。”他瞥了一眼周围收拾残局的士兵们,接着说道:“你去歇息吧,我盯着他们弄完这里就回营帐。”
窦明武虽心存担心但也还是点了点头,“那行,你多加小心,我先回了。”
谢书群皱着眉毛盯在一处失了神,不知李堇葵有没有发现他在信中做的手脚。
天高皇帝远,纵使华王的书信递不过来,无法阻止西乌士兵进攻,但也因如此他这边也收不到武京的状况。
于他而言,今夜何尝不是一个不眠的夜,他眉毛蹙起,恨不得现在就骑马到武京一探究竟。
西乌士兵今晚不会再进攻了,但谢书群却若无其事地守在营帐外面一整夜,眼睛都未曾阖上。
晨光熹微,远处天地的交界线逐渐光亮起来,花澜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谢书群身边。
但他并没有给多的眼神,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这次多亏你了,我会如实向将军交代的。”她面无表情地说着,仿佛在通知着什么消息。
谢书群仍旧点了点头,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花澜才开口:“不出意外,华王那边没有得逞,不会再出变故了。”
谢书群终于抬眼看了看花澜,“我知道你之前多次阻拦我暗中指挥抵抗西羌人和乌斯藏人,心中愧疚,花教头不必多虑,以后阻拦我的事情少干,我一定是对的。”
听到这话,花澜无语嗤笑了一声,不过她也是聪明人,没再多嘴便离开了。
谢书群捕捉到她口中所说的武京一切安然无恙的事情,松了一口气转身掀开帘子,终于得以休息。
武京,社稷坛。
祭坛内一派庄严肃穆之景,众臣整齐划一地排列站立着,目光都聚焦在前方净身后身着金丝龙袍的天轩帝。
云幡随风飘扬着,神案上摆着祭品,今日天气格外晴朗,阳光洒在众人身上是无尽的温暖。
“咚”一声鼓被敲响,天轩帝双手合十闭眼祈祷着,向天地神明奏章,祈求神明保佑家国,赐予丰收与民安。
“咚”鼓声二次被敲响,天轩帝身后并排站着的各个王爷纷纷上前一步,同皇帝一起进献祭品,献上美玉与帛绢。
李堇葵站得远了,只能隐隐约约认出华王还有长得像年老版窦明武的安王,剩下的估计就是素未谋面的锦王与岑王。
“咚”鼓声第三次响起,天轩帝从一旁的礼官手上接过火种,点燃了香火,线香被点燃后徐徐升起,整个祭坛变得烟雾缭绕。
他两手中指与食指夹住了香杆,大拇指则是盯着香的尾部,随后便将香举到了齐眉处,诚挚深切地鞠了三躬。
他每鞠一次,身后的大臣们就会跟着鞠躬,社稷坛里除了祭品与线香燃烧的声音,就只剩下旗幡自己同自己打架的声音。
末了,天轩帝将未燃尽的香杆插入了前方的炉灰中,退后了半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地做完后,一旁的礼官开始连续敲起了鼓。
华王在一旁看着天轩帝安然无恙地做完这些,脸色极其不好看,而皇帝则是毫无察觉似地注视着祭台。
“桥山巍巍,沮水清清。怀思我祖,智慧天成。服冕垂衣,播谷树桑。始作书契,创建文明。”天轩帝缓缓地庄重地念着祝词。
声音虽低沉但却透露着藏不住的虚弱,看来是华王那么多年给他下的毒积少成多,累积成疾。
他忍出咳意,继续念着:“桥山峣峣,沮水滔滔。追思我祖,功丰德高。宾服储侯,惠及耄耄。教化天下,万姓来朝!”
说到最后鼓声停止,而他也仰头看向了无边无际的天空。
“喝福酒,祈天下!”礼官按照流程宣读着进行仪式。
喝福酒?怎么还要喝酒,李堇葵听到这句话都脑袋都麻了,之前策划拯救皇帝计划时她就没有将突发情况算进去,她猛地看向远处面无表情站着的江无尘。
江无尘像是感受到了某人灼热的目光,与李堇葵撞上了视线,对上了她挤眉弄眼的表情,李堇葵一脸慌张地比划着喝酒的动作。
江无尘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地挥了挥手,示意她放心,要是等她想到方方面面,天轩帝不知道死几次了,早在昨天夜里她的人便换了祭酒。
“送神!”这是祭祀大典的最后一项仪式,在场的所有人都曲膝下跪,朝着四个方向磕着头。
一沓一沓祭文被丢进祭坛里燃烧着,风一吹漫天的灰烬被卷起,吹向了远方。
叶思齐是个明君,这是毋庸置疑的,敬业到这一生无儿无女,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于溺爱自己的亲弟弟,以至于到最后会死在华王的手上。
祭祀大典的仪式完毕,祭坛里的祭文仍然在燃烧着,天轩帝正准备唤江无尘过去吩咐些什么,一个侍卫一路小跑地进入了社稷坛。
他小声在江无尘耳朵边上讲了些什么,江无尘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她朝李堇葵招手,让她过去。
“关西遭到袭击,你速去收拾行李,半柱香后启程回关西。”她微微皱着眉交代道。
李堇葵早就知道会来那么一出,心里尤为担心谢书群的安危,自己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走出了社稷坛。
江无尘走到天轩帝身旁,抱手行礼后便向皇帝如实交代道:“陛下,昨夜关西遭受西乌军队袭击,虽并无伤亡,但臣望尽快赶回,还请陛下谅解。”
天轩帝听后勃然大怒,大手一挥又赐了不少钱和人力给江无尘:“岂有此理,乌斯藏伙同西羌简直不把我大谦放在眼里,你此次回去务必大败敌方,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江无尘点了点头,将身边一支精兵留了下来,命令其暗中观察保护天轩帝后,便匆匆离开了。
这边李堇葵刚收好包袱踏出静雪阁,没料到在门口竟看到一位不速之客。
少女明显在这里等了很久,手中的汤婆子都不算太暖和了,一见到自己所想之人就迎了上去。
“阿仅哥哥!”熟悉的清脆得像银铃般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李堇葵被祖宛吓得措手不及,浑身一抖:“郡……郡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我爹爹说他前几日在宫里见着你了,自从上次一别,我在家里想你想得茶不思饭不想,所以决定来看看你呀!”
祖宛嘟着嘴巴随意的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李堇葵看到这尊大佛脑袋就疼,比她看见数学英语的时候还要疼,她叹了口气,将祖宛请进了静雪阁。
“郡主现在这坐着歇息一下吧,我去给您倒杯热茶。”
祖宛环顾四周乖巧地点了点头,一脸开心地看着李堇葵踏出门外的背影。
一直等到她肚子都咕咕叫了,还没有等到李堇葵提着热茶回来。
祖宛有些疑惑,什么茶要煮那么久?她干脆站了起来,在院里去寻李堇葵的身影。
“阿仅哥哥!阿仅哥哥?”她纳闷地喊着,却没听见回声。
脚步一直走到厨房,祖宛望过去就看到了开着的窗子,与炉子上烧开的热茶和旁边的字条。
郡主,我还有要事要办就先走了,茶热好了,以后也切莫在我身上耗费精力了,不值得。
草民李堇葵
祖宛捏着这张写得歪七扭八的字的宣纸,眼泪却无声地浸湿眼眶,模糊的视线仍旧紧盯着宣纸,她嘴里小声喃喃着:“骗子,大骗子……”
李堇葵好不容易从灶房的窗子钻了出来,此时早已坐在江无尘的马车上,正心事重重地盯着从关西递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