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瑄听了张子复的计谋,心里觉得过于毒辣,却又不好多说甚么,遂独自走到院中,久久伫立,黯然失神。
“你是不是下不了手?”半响后,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江文瑄回头一看,见是苏飞扬,便苦笑道:“我虽然早已决定背叛他们,但眼看就要真正下手了,心里忽然又觉得有些难过。”叹了口气,又道:“我这样是不是很虚伪?”
苏飞扬柔声慰道:“毕竟你在锦衣卫多年,除了风无情,与其他人或多或少也有些情分,临下手时心生迟疑也是人之常情。”
江文瑄听了这话,心里便好受了一些,沉吟半响后,才无奈道:“若非为了自救和帮你,我真的不想伤害任何锦衣卫,因为他们对我虽然没有风哥哥那么好,但也不曾欺负我。就连秋庭夜他虽然一直以来都不喜欢我,但也是嘴上对我冷言冷语,实际上却从未曾真正为难过我,不然我早就被他赶出锦衣卫府邸了。”
苏飞扬听了这些话,无奈叹了口气,黯然不语。
半响过后,只听江文瑄忽然又道:“我突然好想回江南。”
苏飞扬诧道:“为甚么?”
江文瑄抬头望了望夜空,道:“冬天快到了,我很想看江南的雪。”
苏飞扬皱了皱眉,笑道:“在这里也可以看雪呀。”
江文瑄摇头道:“不,北方的雪和江南的不一样: 江南的雪很温柔,一点也不冷;而北方的雪却像刀刃一般,冰冷又无情。”说着,不禁笑了一笑,又道:“我小时候,只要一下雪,便会央求父母带我出去玩,我们一起堆雪人和踢雪球。那时我们虽然家道艰难,却过得很开心。”
苏飞扬将他搂在怀里,柔声道:“那等逃过了这一劫,我们就去江南,在你的家乡隐居,然后我们俩每年冬天都可以一起看雪。”
江文瑄听如此说,微微一笑道:“好。”话毕,便依依不舍地辞了苏飞扬,然后一径来客栈找风无情等人。
风无情正与秋庭夜对坐商谈明天如何拿下天龙镖局,忽见江文瑄回来了,风无情心里又惊又喜,忙迎上前来,柔声道:“文瑄,你终于回来了,我还正担心你会出事。”
江文瑄笑道:“风哥哥放心,我没事。我是偷听到了苏徵忠他们的阴谋,所以特意赶回来告诉你们。”
风无情忙问道:“甚么阴谋?”
江文瑄转头望向秋庭夜,佯装忧虑道:“苏徵忠他们猜到是我们拿走了证据,知道我们很快便会找上门去,所以便在天龙镖局的前后院都埋了许多火药,只要我们一冲进天龙镖局,便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秋庭夜听了,淡淡问道:“此事当真?”
江文瑄见他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话,便忙点头道:“千真万确,我哪敢在秋大人您的面前扯谎?”
秋庭夜想了一想,又问道:“那你偷听他们密谋,可有被发现?”
江文瑄见如此问,心中不禁一凛,然而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摇头笑道:“当然没有了。他们人多势众,又有‘川西四鬼’这种高手在,我若是被发现了,哪里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回来?”
风无情本就对江文瑄十分信任,今听了他这番话,心下便丝毫未起疑,遂道:“文瑄,幸好你回来告诉了我们,不然锦衣卫明天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了。”
江文瑄笑道:“我也是锦衣卫,怎能看着你们白白送死?”
风无情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你这两日也累了,快去好好休息一下。”
江文瑄乖乖地“嗯”了一声,随即转过身,背对着风无情和秋庭夜,脸上笑容陡然收敛,无奈黯然离去。
这里风无情转头向秋庭夜道:“既然苏徵忠他们有所防备,你打算怎么办?”
秋庭夜道:“你放心,我既已答应了你,就不会胡乱杀人。”
风无情忙道:“我不是怕你杀人,我是怕……”说到这里,只觉以下的话有点说不出口,便连忙咽住。
秋庭夜猜到了他想说甚么,嘴角便扬了扬,道:“你放心,我既已得知他们的阴谋,自然会小心谨慎一些,不会有事的。”
风无情听如此说,便道:“那就祝秋大人明日大捷而归。”说着,便转过身,意欲出门离去,不料却突然被秋庭夜叫住。
“明天你自己也要小心一点。”秋庭夜柔声嘱道。
风无情听了这话,心中又暖又喜,却又怕露出来后被秋庭夜看见,于是脸上便竭力不露一点声色,嘴上也只是淡淡道:“秋大人请放心,我不会死的。”
秋庭夜见他说话时嘴角有一丝笑意若隐若现,便猜到他听了自己的话后心里其实是欢喜的,于是嘴角又扬了扬,道:“待明日拿下天龙镖局后,我们……一起回京城去,好不好?”
风无情听了这话,心里甚喜,却故意将头一扭,道:“能活着再说罢。”
秋庭夜听他如此说,便郑重道:“你放心,我们都会活着,不会有事,至少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风无情听到这里,心里喜得心花怒放,然而嘴里却冷哼了一声,道:“就算我们都能安然无恙,那也要看我到时高不高兴!”话毕,便转过身,背对着秋庭夜,嘴角忍不住扬了扬,随后出门离去。
翌日,秋庭夜先命四大锦衣卫带着大半锦衣卫将天龙镖局前后团团包围,然后带着风无情、江文瑄和其余十来个锦衣卫由前门进了天龙镖局。
来到前院,秋庭夜用事先做好的几个假木人掷入院中一试,霎时间,只听一阵天崩地裂声响,所有假人均被炸成灰烬。
江文瑄见了,心里暗喜,便向秋庭夜和风无情道:“你们看,这里果然埋了炸药。”
风无情道:“这一次多亏了你。否则我们若贸然冲进去,一定会被炸得死无全尸。”
一语未了,只见对面密密麻麻冲出一群人,正是天龙镖局三大镖头带着苏飞扬、“川西四鬼”和其他天龙镖局的下属。
苏徵忠见秋庭夜等人安然无恙,便佯装又惊又怒道:“你们竟然没事,这怎么可能?你们怎会知道我们在这院内埋了火药?”
秋庭夜走上前,冷冷道:“你们天龙镖局私自豢养死士,囤积火药,还意图谋反,甚至伏杀锦衣卫,如今证据确凿,若你们肯束手就擒,我便不杀你们,还会替你们向皇上求情。”
苏徵忠冷笑一声,道:“甚么谋反?这江山本来就有一半是属于我们张公的,不过被你们那个阴险的太祖皇帝夺了去。”
秋庭夜叹道:“既然你们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本大人手下不留情了。”
苏徵忠听了这话,脸上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反而得意地笑道:“秋庭夜,咱们鹿死谁手还不一定!”说着,给江文瑄使了个眼色。
江文瑄心下会意,忙乘风无情和秋庭夜不备,出手封了他俩背心的穴道,令其身子不能动弹。
其余锦衣卫见了,忙喝道:“江文瑄,你在干甚么?”一面说,一面挥剑向江文瑄袭来。
江文瑄忙身影一闪,闪电之间,便将众锦衣卫一一杀死。
风无情先被点穴时,心中又惊又急,后又见江文瑄杀了那么多锦衣卫,心中登时便转惊急为悲愤,冷冷道:“文瑄,你这是在做甚么?!”
江文瑄默默走到苏飞扬身边,低头不发一言,也不敢看风无情。
苏徵忠见了,便得意地笑道:“他早就倒戈背叛我们了。我们故意让江文瑄回去告诉你们这院内埋有火药,是想借此让你们信任他,心里对他不设防备,好让他见机下手拿下你们。因为我们少主吩咐过: 要活捉你们二人。”
风无情听了这话,登时惊怒交集,颤声道:“文瑄,他……他说的是真的?”
江文瑄依然低着头,半响后才愧道:“风哥哥,对不起,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风无情见他承认了,只觉心如刀割。
这时,只见苏徵忠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向秋庭夜冷笑道:“原来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也不过如此,这么轻易便落到了我们手里。”
秋庭夜镇定自若道:“你们费这么大的苦心活捉我俩,究竟想干甚么?”
苏徵忠见问,便嘿嘿笑道:“我们少主下令活捉你俩,自然有他的用意。你若不想死,就不要多问。”
秋庭夜听到“少主”二字,想了一想,又问道:“告诉我,你口中的‘少主’是谁?他是不是叫张子复?现又在何处?”
苏徵忠见他反复追问,心里一则很不耐烦,二则怕言多会不慎泄露机密,登时便怒道:“闭嘴!再多问老夫便一剑杀了你!”
秋庭夜冷笑道:“就凭你们,真以为能杀得了我么?”顿了一顿,又道:“你若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我,本大人还可以对你们手下留情,否则……哼!”
苏徵忠听他如此说,心里忽然一慌,忙道:“秋庭夜,你都被点了穴道,还敢如此猖狂,信不信老夫立刻就砍下你的头!”说着,便拔出剑,架在秋庭夜脖子上。
秋庭夜冷冷地横了苏徵忠一眼,正色道:“本大人平生最恨别人把用剑指着我!”一语未了,右掌疾出,将苏徵忠打飞出去,狠狠跌到墙角。
苏飞扬等人见了,又惊又急,忙上前将苏徵忠小心扶起。
苏徵忠一面吐血,一面惊恐地望着秋庭夜,颤声道:“你……你怎会……你不是被点穴了么?”
秋庭夜置若罔闻,一面伸手替风无情解穴,一面向他柔声问道:“怎么样,没事罢?”
风无情摇了摇头,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秋庭夜柔声释道:“青峰曾偷偷向我禀报,说他和紫檀跟着你们来到洛阳后,看到江文瑄私下与天龙镖局的人有来往。我执意派他进天龙镖局做卧底找证据,便是想借此试探他。昨晚他突然回到客栈,告知我们天龙镖局的阴谋,我心里并未相信他,因为我发现他的举止和从前不太一样: 以前他连看都不敢正眼看我,更别说像昨晚那样大大方方地和我说话。所以为防不测,我便让青峰他们四个带着大半锦衣卫留在外面,同时我自己也一直分一半的心神留意江文瑄的一举一动。刚才他出手时,我便急忙将身上的穴道移了位。”
风无情等人听了他的话,登时均恍然大悟。
苏徵忠又气又怒道:“秋庭夜,就算你侥幸逃过一劫,你们今天也休想离开!”
秋庭夜冷笑道:“刚才若不是我想弄清你口中的‘少主’是谁,你早已死在我的掌下了!”话毕,便拍了拍手掌。
霎时间,青峰等锦衣卫便从外面冲了进来。
苏徵忠见了,忙向众人道:“少主有令: 活捉风无情和秋庭夜,其余人则杀无赦!”
苏徵廉等人听了,忙一齐挥剑向秋庭夜风人攻来。
秋庭夜向风无情柔声嘱咐了一声“小心”,便即纵身迎上了川西四鬼。风无情也忙出剑对战苏徵忠攻来兄弟三人。另一边,江文瑄与苏飞扬也对上了青峰、紫檀、墨雨和白四大锦衣卫。
霎时间,院内兵刃碰撞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川西四鬼与秋庭夜过了上千招,见不敌秋庭夜,便忙换战术,分守前、后、左、右四方,如鬼魅一般围绕着秋庭夜疾转,意欲先将他困住,然后拖延时间。
秋庭夜只当这四人是想扰乱他的心智和视线,令他慌乱露出破绽,于是始终镇定自若,一面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一面冷笑道:“听闻四位向来深居川西,不问江湖世事,不知是何人有如此面子,能请得动四位。”
四鬼置若罔闻,身影依然飘忽疾转,将秋庭夜死死困住。半响过后,秋庭夜隐隐察觉到他们仿佛在故意拖延时间,心里便有点不安,遂佯装慌乱,故意露出致命破绽。
四鬼本想耗到时机成熟时再杀秋庭夜,忽见他此时便露出破绽,心里均不想错失良机,于是便迫不及待一同出手袭来。
秋庭夜见这几人上当,当即足尖一点,身子腾空直起,避开了四人的致命一击。随即将浑身内力汇聚右足,猛地疾挥,顷刻之间便将四鬼一一踢飞出去。
与此同时,苏徵忠兄弟三人也不敌风无情,纷纷受伤倒地;江文瑄与苏飞扬也败给了四大锦衣卫;天龙镖局其余人也纷纷被锦衣卫所擒。
秋庭夜扫视着苏徵忠等人,正要上前去,不料却被风无情拦住。
秋庭夜皱眉道:“你又要干甚么?”
风无情转头望了江文瑄一眼,叹道:“我们既然没事,就别杀他们了,抓他们回去复命就行。”
秋庭夜听了,便点头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说着,上前向苏徵忠道:“告诉我你口中的‘少主’是谁?把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告诉我,我便饶你们所有人一命。”
苏徵忠冷笑道:“哼,绕我们一命?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罢。”
秋庭夜听他话里有话,忙道:“你这话甚么意思?”
一语未了,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惨叫声。
秋庭夜与风无情忙回头一望,只见除了他俩和四大锦衣卫,其余锦衣卫均已瘫倒在地,哀嚎不止,而被擒的天龙镖局下属便纷纷趁机脱身,躲到苏徵忠等人身后去。
秋风二人正惊忧交集,只听苏徵忠哈哈大笑道:“秋庭夜,没想到罢,你们早已身中剧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