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情见到秋庭夜还活着,心里先是又惊又喜,继而又愧又惭,于是忙转身便要逃。
秋庭夜见了,忙喊道:“站住!”声音既像是在命令,又似在乞求。
风无情闻声停下脚步,一动不动,也没有回头。
秋庭夜走近他的身后,柔声道:“别走了。”
风无情听了,沉吟半响,徐徐转过身来,低声问道:“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秋庭夜见风无情果真不走了,嘴角微微扬了扬,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先跟我回客栈去。”
风无情摇头道:“我此时不能跟你回去,我的朋友被青龙帮帮主萧铁掌抓走了,我要去救他。”
秋庭夜忙道:“你别担心,青峰和紫檀跟了上去,你的朋友不会有事。”
风无情听了这话,越发愕然道:“你们怎么会……”
秋庭夜柔声道:“你跟我来,我慢慢跟你细说。”
风无情听如此说,便跟着秋庭夜来到他住的客栈,只见客栈内外均围满了锦衣卫。
众锦衣卫见到风无情,均纷纷躬身行礼。
风无情随意点了点头,随后跟着秋庭夜走进二楼的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
秋庭夜先弯身坐下,然后一面倒茶,一面向风无情道:“你先坐下罢。”
风无情乖乖坐到旁边,目光盯着秋庭夜的心口,半响后才羞愧道:“你……你的伤……”
秋庭夜微笑道:“已经痊愈了,你别担心。”
风无情抬眼与他对视,脸上现出歉疚的神情,道:“我……我还以为你已经……”说到这里,连忙咽住。
秋庭夜猜到了风无情的心意,又见他神情黯然,便道:“你还好好活着,我怎么舍得死?”
风无情听了这话,不禁一笑,随即又瞧着秋庭夜的心口处,愧道:“其实我……我当时——”
秋庭夜不待他说完,忙郑重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从未怨恨过你。”
风无情听了这话,心里便如释重负,随后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瞧着秋庭夜的脸,见他昔日容光焕发的脸上此刻竟带着掩不去的憔悴,眼里也充满了疲惫,仿佛许久未曾合眼: 整张脸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沧桑,仿佛老了十岁。
秋庭夜见风无情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便笑问道:“怎么,才一月没见,你就不认得我了?”
风无情听了这话,先是微微一笑,随即见秋庭夜脸上的笑容非但没有掩去憔悴,反而更凸显了眼中的疲惫,越发增添了几分沧桑,心中的疼惜之情越发浓烈,道:“我们才一月不见,你怎么……”说到这里,只觉心中一阵酸楚,无力再说下去,便静默不语。
秋庭夜猜到了他的心意,便淡然一笑,道:“你以为我们才分开一月,可我却觉得好像过了三十年,所以人也跟着苍老了许多。”话毕,不禁叹息一声。
风无情见秋庭夜叹气,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叹了口气,道:“过去这一个月的确过得很漫长!”
秋庭夜听了这话,微微一笑,问道:“你这一月过得好么?身上的伤可都好了?”
风无情点头道:“身上的伤倒是痊愈了,但……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秋庭夜先听到风无情说伤已痊愈,心里便如释重负,但后又听到他说过得不好,登时又面露黯然之色,道:“我过得也不好。”
风无情听了,黯然叹了口气,半响后才问道:“对了,你们怎会来成都?又怎会出现在那医馆附近?”
秋庭夜怕他多心,便想着先不提藏宝图一事,况且自己也的确不单是为藏宝图而来,便说道:“来成都自然是寻你。”
风无情听了这话,心下甚是欢喜,道:“那你是通过探子得知我身在耿大夫的医馆?”
秋庭夜摇头道:“不,我们来成都的路上,曾在一间茶铺遇到青龙帮的人拿着你和另一个人的画像四处询问,似乎要寻你的晦气,于是我们便一路跟着他们。后来见他们去了那家医馆,我料定你多半就里面,便想带着青峰、紫檀想进去救你。谁知我们正要进医馆,却见那萧铁掌抓着一个少年跑了出来。我当时没看清那少年的脸,只见他的身量与你相似,便当是你被抓了,于是忙让青峰和紫檀急忙先追上去。但他们刚离去,我却又见你追了出来,便忙跟在你身后。”
风无情听了,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又道:“希望青峰和紫檀能追上萧铁掌,救出耿大夫。”
秋庭夜见他说话时的神情,似乎对那耿大夫充满了关切,便忙郑重问道:“那耿大夫是你在成都新结识的朋友?”
风无情道:“不仅是我朋友,他还治好了我身上的伤,是我的救命恩人。”顿了一顿,又道:“而且,他还是当今武林盟主耿如云的儿子。”
秋庭夜并未理会耿善的身份和来历,只听到他救了风无情,便道:“既然他有恩于你,那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救他。”
一语未了,只见紫檀匆忙赶了来。
紫檀见风无情居然也在,心里又惊又喜。他本是特意赶回来告知秋庭夜被萧铁掌抓走的不是风无情,而是另一个与锦衣卫毫不相干的人,此刻见风无情就坐在秋庭夜身边,便知多说无益,遂躬身禀道:“启禀两位大人,萧铁掌此刻正躲在城外的一间破庙里,有青峰留在那里盯着。”
风无情听了,当即起身问道:“那耿大夫没事罢?”
紫檀怔了怔,回道:“萧铁掌的确抓了一个白衣少年,与他一同躲在破庙里,至于那少年是不是副使大人所说的‘耿大夫’,属下就不得而知了。”
秋庭夜道:“那少年是副使大人的救命恩人,快带我们去看看。”
紫檀恭敬称“是”,随后领着秋庭夜和风无情来到了城外的破庙。青峰远远看见他们三人,忙过来向秋风二人躬身行礼。
风无情忙问:“萧铁掌他们人呢?”
青峰道:“回副使大人,就在那边的破庙里,请随我来。”说着,领着风无情等人轻轻绕到破庙后面,藏在窗边。
风无情凑近透过窗户一看,只见耿善正靠墙坐在地上,神情萎顿,一动不动,显然是被点了穴道,而萧铁掌则正负手在破庙内有来走去,神情既焦躁,又恼怒。
紫檀见风无情脸上挂着忧急之色,便低声问道:“副使大人,我们要不要立刻冲进去救人?”
风无情摇头道:“不可。若我们贸然闯进去,萧铁掌一定会拿耿大夫作为要挟,甚至一怒之下杀了耿大夫,来个鱼死网破。我们不能打草惊蛇,得想个万全之策。”
秋庭夜听了他的话,想了一想,道:“我有一计,既能救耿大夫,又能拿下那个萧铁掌。”
风无情忙道:“快说。”
秋庭夜道:“先让青峰和紫檀在庙外做戏调虎离山,然后你再趁机救人。”
风无情听了,不假思索道:“就听你的。”
破庙内,萧铁掌正来回踱步,暗自思忖如何才能用耿善换得藏宝图,忽听庙外隐隐传来叮叮当当的兵刃声,仿佛有人在打斗。
萧铁掌心觉诧异,忙走到破庙门口一望,只见远处有两个人影在挥剑搏斗。萧铁掌本想出庙看得真切一些,但正要踏出庙门,却忽然回头看了耿善一眼,寻思:“会不会是风无情等人找到了此地,故意设法引开他?”正想着,忽听到庙外传来怒骂声:“玉萧子,你这个淫.贼,趁我前几日不在家,居然偷偷勾.引我老婆,我今晚一定要杀了你!”
另一人道:“哼,夜罗刹,是你老婆主动勾.引我的。她说你有断袖之癖,整天只知道和男人厮混,让她夜夜独守空房,寂寞难耐,所以便趁你出门后,来找我寻欢作乐。”
萧铁掌听了那二人的话,不禁好笑,又听那二人声音陌生,显然不是风无情等人,心里便松了口气。
这时,只听那夜罗刹又说道:“玉萧子,你他娘的少狡辩,我老婆说就是你勾.引她的。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阴谋:你勾.引我老婆,其实是为了偷到我爷爷留给我的藏宝图,是不是?哼,实话告诉你,藏宝图我一直随身携带,你休想得到!”
那玉萧子又道:“他奶奶的,老子就纳闷为何把你家里里外外翻遍了也找不到藏宝图,原来是被你藏在了身上。哼,看来我今晚也非杀了你不可,等拿到了你身上的藏宝图,再回你家去继续睡你老婆,哈哈哈哈哈哈!”
萧铁掌一直凝神听庙外那二人边打边骂,当他听到“藏宝图”三字时,心里登时大吃一惊,寻思:“藏宝图不是在风无情身上么,怎会在外面那个叫夜罗刹的手里?莫非江湖传闻有误?还是那个夜罗刹为了自保,便故意把祸水引到风无情身上?”
思忖半响,萧铁掌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想法,便轻轻出了破庙,悄悄潜伏在枯草丛里,意欲趁那夜罗刹和玉萧子斗个两败俱伤过后,再出其不意地下手偷袭,杀了他们二人,然后拿走藏宝图。
打定主意后,萧铁掌便躲在枯草丛里耐心等待,没过一会儿,果见那夜罗刹和玉萧子忽然互相捅了一剑,先后喷血而亡。萧铁掌心下甚是窃喜,暗道:“真是天助我也,倒替我省了力气。”一面想,一面遂起身出了草丛,大摇大摆地向地上的两具尸体走了过来。
谁知他刚走到尸体面前,正要蹲下挨个搜身,不料那两个尸体突然活了过来。
萧铁掌大惊失色,察觉自己中计上当了,忙转身跑向破庙,却见风无情早已救下了耿善,扶着他走了出来。
萧铁掌心里又气又怒,又悔又恨,向风无情骂道:“你们好卑鄙,竟然使调虎离山之计。”
风无情冷笑道:“如今没了人质,我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说着,将耿善留在破庙门口,举剑冷冷地向萧铁掌走来。
萧铁掌深知自己功力不如风无情,何况此刻又有伤在身,于是便转身就逃,不料刚跑了几步,忽然又被青峰、紫檀和秋庭夜现身拦住去路。而此时风无情早已紧追到他身后,截住了退路。
风无情叹了口气,向萧铁掌道:“你也曾是一帮之主,若不想死得难看,就请让你自行了断罢。”
萧铁掌听了这话,心中虽然万分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缓缓扬起手掌,意欲打向自己头顶的百会穴。但手刚扬起一半,萧铁掌忽然想起一件事,便是向风无情凄然道:“纵然是死,我也想死得明明白白。求你告诉我,你究竟知不知道藏宝图的下落?”
风无情望了秋庭夜等人一眼,本不想点头告诉萧铁掌实话,却又见他因藏宝图而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一场,若让他死不瞑目,似乎有些残忍和无情,沉吟半响后,便点头道:“其实藏宝图一直就在我身上。”
萧铁掌听了,哈哈笑了几声,向风无情抱拳道:“多谢!”话毕,便自尽而亡。
风无情叹了口气,向青峰、紫檀道:“你们把他埋了罢。”
青峰和紫檀恭敬称“是”,忙一起将萧铁掌抬向破庙后的荒野去。
这里风无情又向秋庭夜道:“耿大夫身上还有伤,我们得尽快送他回医馆休养。”
秋庭夜点头道:“好。”
……
待风无情五人先后离去后,破庙另一边的枯草丛里又徐徐走出三个人,正是张子复和舒月、狄青。
舒月向张子复道:“少主,原来藏宝图真的在风无情身上,那为何我们上次没有搜到?”
张子复叹了口气,道:“我也觉得奇怪,上次我明明搜过他的身,只有一块长命锁和一些碎银子,根本没有发现乾坤扇和藏宝图。”
狄青想了一想,道:“少主,有件事我一直觉得有些奇怪: 风无情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又无妻无子,身上为何会随时带着一个一般只有幼儿才会佩戴的长命锁?”
张子复听了这话,登时恍然大悟,忙道:“你的意思是藏宝图可能就藏在那块长命锁里?”
狄青道:“这属下不敢妄下断论。但我知道周远山刚好有个数月大的儿子,他被锦衣卫抓了过后,他的妻子便带着他的儿子一起逃到了洛阳,后来风无情又救了那对母子。”
张子复思忖半响,道:“听你这么说,再加上之前风无情和周远山两人之间的种种牵扯看来,藏宝图十有八.九就在那快长命锁里。”
舒月道:“可是少主,如今风无情功力已全部恢复,又有秋庭夜等人在,我们若想抢那块长命锁,只怕没那么容易。而且,这几日除了我们,无影楼的人也一直暗中盯着风无情,我们若贸然动手,最后只怕只会让无影楼的坐收渔翁之利。”
张子复冷冷道:“德王从京城传来消息,秋庭夜如今武功全失,只是个纸老虎,不足为惧。至于无影楼的人,哼,我怎会便宜他们,让他们做了那收利的渔翁。”
舒月听如此说,忙问道:“莫非少主您又有了对付无影楼的办法?
张子复哼了一声,道:“耿如云那老狐狸想独善其身,我偏偏不让他如愿。倘若他唯一的儿子被无影楼的人杀了,我就不信他不去找无影楼报仇!”
舒月和狄青听了他的话,互望了一眼,齐声惑道:“少主,您不是让易水寒利用耿善复仇么,若我们杀了耿善,那易水寒的仇……”
张子复又哼了一声,道:“我让易水寒接近耿善,让他利用耿善复仇,不过是我的缓兵之计,因为耿如云暂时还不能死,我还要利用他帮我对付无影楼。等我除去了无影楼这个障碍,而耿如云到时若还活着,我再履行诺言,助易水寒复仇也不迟。”
舒月与青峰听了,均静默不再说话。
张子复瞧了瞧他俩,说道:“你俩乔庄易容,装成病人,设法去杀了耿善,并嫁祸给无影楼。”
舒月和狄青忙躬身应“是”。
张子复又道:“记住,行事要小心谨慎一些,医馆内有易水寒等人,不能贸然动手,否则耿善没杀成,你俩却把命留在了医馆。”略一沉吟,又道:“你们最好想办法把耿善引出医馆,再伺机下手。”
舒月与狄青齐声道:“属下明白,请少主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