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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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云漫天,天上像是起了一场大火,渗出云隙的金晖灿烂得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球。
夏季扎堆在河畔的水草比其他季节要茂盛得多,密密麻麻地挤在河滩,黄昏漫上天幕,渗入河水的夕阳将倒影染成靡丽的霞色。
温吞吞的风里裹着白日还未散去的燥热,繁茂的树冠打下浓荫,挂在树冠底下的秋千慢悠悠地晃动起来,一边晃一边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暮鼓晨钟,白昼与黑夜交替的逢魔时刻,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慢慢歇敛。
逢魔时刻的忍者学校像是一个闹腾累了终于知道休息的孩子,浸润在慵懒的黄昏里昏昏欲睡,三三俩俩的人牵着孩子走出校门,稀稀疏疏的人影在被夕阳烫得发暖的地面上晃晃悠悠地路过。
结束一天工作的宇智波斑照例来到忍者学校,脚步停在宇智波神奈上课的教室门口的时候,里面却空无一人。
懒洋洋的夕阳黏在光滑的玻璃窗上,被截断的窗影映在发亮的地面。
宇智波斑蹙眉。
教室里没有人。
而他没有告诉宇智波神奈今天不会来接她。
以往只要没有得到类似的消息,就算是等到天黑,小家伙也会扎在教室把自己的伯父等过来。
白昼残留的燥热一点一点地从空气里溢出,繁茂的树荫晃动着浓郁的影子,枝叶婆娑的声音沙沙作响。
赤色的夕阳缀在火海似的天幕,地面的阴影被暮色拖拽得老长。
宇智波斑三下两下跳上了建筑物的高处,呼呼作响的风卷起刘海擦着面庞而过,视线骤然开阔起来,炸毛的男人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瞰俯被夕阳泼溅过的村子。
这个视角刚好能看到木叶公园,浓郁的树荫宛若一朵一朵簇在一起的云朵,透过罅隙,宇智波斑看到了前不久在公园拉起来的秋千。
过长的头发在风中扬起,宇智波斑眯了眯眼睛,须臾过后从楼顶上跳了下去。
宇智波斑听到了嘎吱嘎吱的声音,是公园的秋千晃动时金属摩挲发出的声音。
绯红色的云朵朝着地平线的方向涌去,云层罅隙的霞光灿烂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金红色的霞光落满了公园里的金属栏杆,被剪碎的树影打在草坪上。
郁郁葱葱的树梢晃下几片微卷的叶子,嘶哑的乌鸦啼鸣回荡在村子上空。
视线越过公园被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景观植物,视角慢慢地移动,宇智波斑看到了原先被掩盖在灌木丛后的小脸。
宇智波斑的眉头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
“宇智波神奈,你别嚣张!”黄昏安安静静的空气被一声气急败坏的喊叫撕破。
宇智波斑顿了顿,默不作声地将将身影往右边靠了过去,掩盖在繁茂的灌木丛后,目光越过眼前的障碍物落到了前方。
公园里聚集了不少孩子,头上没有护额,年纪不大,汗水混着尘土黏在脸颊上,衣服上站门了尘土,这一个个的,脏兮兮得像是在地上打了个好几个滚的小狗。
看起来比自己家小孩大上一点,约莫是还没从忍者学校毕业的学生。
宇智波斑明白为什么小姑娘没在教室里等他了,原来是被找麻烦了。
这个年纪普遍都是会被情绪支配的年纪,会做出找人麻烦的事情来也不奇怪。不过照现在这情况看来,是麻烦没找成,自己先被揍趴下了。
宇智波斑垂眼,目光落在四仰八叉摔在地上孩子,一扫而过,统一都是男孩子,数一数,四个。
——四个全揍趴下了。
宇智波斑不自觉地弯起唇角,不愧是他的孩子。
目光在男孩们身上一闪而过,宇智波斑表情嫌弃。
和平也有和平的坏处,战争爆发的频率大幅度降低过后,忍者学校这两年的毕业年龄被一增再增,最后敲定到了十二岁,同他们生存的年代比起来,如今的孩子可以称得上是缺乏锻炼。
被宇智波神奈摔在地上的孩子挣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气急败坏地瞪着她,眼睛里快要冒出火来,嗷嗷两声过来,呜嗷一声被摔在地上后不甘心地囔囔,“有本事跟我进行一场男人之间的决斗!”
“你是今天没把脑子塞进脑壳里带出门还是瞎?”
宇智波神奈的眼皮子耷拉下来,就着公园里的摇摇马,两腿岔开,以山寨土匪头子的豪迈姿势,大刀阔斧地把浑身的重量压到了马背上,一只脚的脚踝压到了另外一只脚的膝盖上,翘起二郎腿,歪了歪脑袋,一手耷拉在翘起的腿上,另一只手托着脸颊,吊儿郎当地把嘴唇一掀,表情嫌弃到扭曲。
“鬼才跟你进行男人的决斗。”宇智波神奈撇了撇嘴,“老子明明是可爱的女孩子。”
“……”
“……”
“……”
“……”
我天嘞,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你不觉得你那个自称跟你后面个‘可爱的女孩子’很不搭吗?而且哪有可爱的女孩子能轻轻松松把四个男孩子揍趴下的?还是哪里痛专挑哪里揍!
不愧是宇智波一族的,果然心肠歹毒!
宇智波斑:“……”
“你不要脸!装模作样!”很明显对方词汇量匮乏,牙齿磨了一遍又一遍,也只能蹦出这几个词汇来。
宇智波神奈白眼一翻,说放学别走的人也是你,找人来揍我结果被我揍了的也是你,别说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决斗,妹子和妹子之间的决斗你都没戏。
小鬼真麻烦。
虽然这具身体只是个小孩,但是她已经是个成熟可靠的大人了,大人当然不能在小孩儿面前爆粗口,于是成熟可靠的宇智波神奈撸起袖子把这里除她之外的熊孩子都揍了,揍到爬不起来的那种。
宇智波斑:“……”
宇智波神奈坐在摇摇马上撇了撇嘴,摇摇马硬生生地给她坐出王座的味道,“成熟的大人才不会随随便便把‘进行一场男人之间的决斗’这种话挂在嘴巴上,会说这种话的人只有没长大的小鬼。”
被揍趴在地面上的熊孩子们一愣。
站在灌木丛后的炸毛男人微微垂下了眼睫,默不作声地听着轻软的风卷起落叶擦过地面发出沙沙声。
浮在大气上的霞光像是连绵的火焰,一路焚燎,烧遍了整个天空。
纠缠在地面的人影诡谲妖异,异样的气息浮动在空气里。
哪怕天边的霞光如何炫丽耀眼,接触到那双黑色的瞳孔的瞬间,也会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宇智波神奈微微抬起白皙的下颌,表情冷漠得让人心脏发颤。
凛冬刺入骨髓一般的寒凉渗入心扉,脊椎变得僵硬,匍匐在地的男孩止不住颤抖起来,站在他们面前的孩子像是天生就有着獠牙和利爪的狮子,而他们像是引颈受戮的食草动物。
宇智波斑抿了抿嘴唇,黑色的眼眸倒映出来的孩子的表情,让他无端觉得非常熟悉。
晚风掠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呼啸而来,扑簌簌扬起的草叶擦着脸颊一扫而过,草叶的气味掠过鼻尖,记忆里浓郁的铁锈味扑面而来,过往血淋淋的回忆纷至沓来,像是迅疾掠过脑海的老式电影胶卷一眼,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宇智波斑怔楞了一下。
他怎么会在一个年幼的孩子身上想到这样的回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宇智波神奈冰冷的声音响起,末了她又补了一句,“我伯父除外。”
宇智波斑:“……”
“……”
“……”
“……”
“……”
“为什么你会跟我老妈说出一样的话来啊?”其中一个熊孩子顾不得身上被揍出来的伤,忍不住扯开嗓子大声吐槽。
宇智波斑:“……”
对啊,为什么你会说出和他老妈一样的话来啊?你明明还是个小姑娘!
“你老妈之所以是你老妈,是因为她已经是被家庭和生活磨砺过后的成熟女人。”宇智波神奈撇了撇嘴儿,“早就不是随随便便能被外面的野小子勾走的无知小丫头了。”
“所以你们这群无知的臭小鬼才会屈服在老妈的威严之下,在老妈的衣架和棒槌底下无能颤抖。”宇智波神奈耷拉着眼皮子。
“你伯父也是男人吧,凭什么你伯父除外?!”
“你们老爸有我伯父长得好看吗?你们老爸会做饭吗?做饭好吃吗?你们老爸有我伯父人美心善吗?”小丫头理直气壮。
熊孩子们都震惊了,心说卧槽,那位大人还会做饭?转而想起自家离了老妈就只能啃兵粮丸的爹。
在脑海里脑补了N个传闻中的忍界修罗穿围裙进厨房的场景后,熊孩子们集体陷入了沉默。
……突然觉得好有道理啊!!
躲在灌木丛后的忍界修罗满脸黑线,眼角疯狂抽搐。
“完全没有说到重点啊!你到底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啊?!”其中一个熊孩子梗着脖子大喊,“话说回来,你也是无知小丫头的年纪吧?!”
宇智波斑:“……”
这帮傻缺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既然都是男人,是不是应该履行一下男人之间的诺言了?”宇智波神奈从摇摇马上跳了下来,动作灵活得像是脚下带着肉垫的小猫,轻若无声,落地之后还用脚尖踢了踢为首的熊孩子。
话说到这里,熊孩子们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宛若一只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鹅,一个个涨红了脸。
宇智波斑好奇了。
宇智波神奈抱着胳膊,啧啧了两声,“你们不行啊。”
“你说谁不行?”熊孩子头头成功被激怒,“男人不能说不行!”
宇智波神奈小海豹啪啪鼓胀,歪着脑袋眨巴了两下漂亮的眼睛,脸上的表情柔软可爱得像只小猫,跟她叫板的熊孩子脸下意识地红了。
宇智波斑:“……”
臭小子你脸红个泡泡茶壶?
“那么……”宇智波神奈皮卡皮卡地眨眼睛,而后瞬间变脸,身体力行地给宇智波斑和聚集在这里的熊孩子示范了是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说,谁是你们爸爸?!”画风突变,小丫头抱着胳膊,两条腿岔开站在熊孩子们面前,小豆丁的身高,两米八的气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个人包围了全场,成功震慑了底下的熊孩子,末了还往火影岩上一指,表情超凶,“不说我就把你们扒光了挂在火影大人的脑袋上!”
完全没有想到她会用这么损的招数的熊孩子们被吓住了,一个个憋红了脸,羞耻的感觉冲击着幼小的心灵,做了一番沉重的心理斗争和权衡利弊之后,扯开嗓子高喊爸爸。
天空回荡着熊孩子们七嘴八舌喊爸爸的声音,宇智波斑终于忍不住抬起了手,捂住了脸。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让别人喊你爸爸啊?!
宇智波斑满腹牢骚,槽多无口。
好不容易等熊孩子们喊完了爸爸,宇智波斑痛苦地捂着脸,内心在走人和出去把自己家的熊孩子带走两个选项中做了沉重的心理斗争,终于选择了后者。
炸毛男人放下捂脸的手,走出灌木丛的那一刻,看到那头圣诞树一样的标志性炸毛,熊孩子们都愣住了。
刚刚做了爸爸的宇智波神奈哒哒哒地跑到了宇智波斑跟前,人畜无害地喊伯父。
宇智波斑眼角抽搐。
宇智波斑面无表情地扫了地面上五个熊孩子,其中一个熊孩子哗啦啦地流出了眼泪,哭唧唧地开口,“……我们是不是还要叫爷爷?”
宇智波斑:“……”
这村子吃枣药丸。
谁踏马是你们爷爷?!
事实证明,宇智波神奈下手是真的黑,虽然不致命,但是专挑痛的地方下手,到现在还没人能从地上爬起来。
这天马上就要黑了,就这么把人放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自己家的倒霉玩意儿在外头惹事,当家长的还能怎么样?擦屁股呗。
宇智波斑满脸黑线,一手拎起一个,胳肢窝夹着两个,身上挂得满满当当,像是挂了四个麻袋一样,把人送到医务室的时候,打开门的校医差点被忍界修罗的脸吓到原地升天,眼睛一翻差点就要晕,宇智波斑一个拔凉拔凉的眼神过去,直接把魂儿瞪了回来。
校医战战兢兢地靠边儿站着,眼睁睁地看着宇智波斑把人往病床上一扔,熊孩子们像是叠罗汉一样哗啦啦叠到了病床上,而后转手扼住了自家熊孩子的后颈皮,像是拎着一只小猫一样把人拎回了家。
校医还在平复自己受伤的小心脏,熊孩子们已经挨个从支架床上爬起来,你挤着我我挤着你挤溜到了门框边上,看着拎着女孩子走人的忍界修罗离去的背影。
宇智波斑一边走,一边开口,“回去再收拾你。”
日光越发昏沉灰暗,男人的背影一点点地消失在过道。
“你也有今天,宇智波神奈。”其中一个熊孩子恶狠狠地说,而后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校医:“……”
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吗?
意识到宇智波斑走远之后的校医板着一张教导主任的脸,手脚麻利地捡起挤在门口的熊孩子,像扔垃圾袋一样把人挨个扔回到了病床上,拧开一瓶酒精狞笑着开口,“谁先来?”
“……”
“……”
“……”
“……”
刚出虎口,又进狼窝。
杀猪一样的惨叫声在校医室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