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凝道:“让他的马车先过去。”
内侍道:“是。”
梅谢雪坐在马车里看着手中的书,并没有留意马车为什么停了下来,他现在心急如焚,夫子开学要抽查的事是他昨天晚上和宋行瑾聊天的时候才知道的。
虽说原身已经将所有的课文都背了下来,但他心里依旧不太镇定,落了一次水,该不忘的都忘得差不多了。
等他背完了一篇课文,见马车还没有动,不免有些疑惑,问车夫道:“怎么这么久还没动?”
车夫回道:“世子,前面是长公主的马车,堵住了去路。”
长公主?梅谢雪下意识地想到了宋凝的脸,他说道:“那还不快让开?”
车夫愣了一下,“这……”
按理说,对面一个不受宠的长公主是无需位高权重的国公府的马车让开的。
而且还得要她将马车移开让他们先过去。
见自己的马车还不动,梅谢雪便有些不耐烦了,说:“你还愣在那干什么呢?对面是长公主,我们不让谁让?”
车夫被他吼了一下,忙应是,然后将马车移开空出了一条宽道。
“公主,梅世子的马车移开了,让我们过去。”内侍说。
宋凝有些不敢相信,“移开了?”
或许是受惯了冷眼的原因,一时间被人尊重竟让宋凝显出些许不适应来。
宋凝:“那便走吧。”
没曾想,这国公世子还是有几分君子之风的,想来也并不是什么难相处之人。
经过了一段小插曲后,宋凝一路无阻地来到了国子监,她是今年刚入学的学生,需要将自己的行礼整理到斋舍才行,所以她的马车是走国子监后门的。
她和临春拿了东西就进了书院,里面有下人会带着她去住的地方。
无论再怎么不受宠,圣上为了自己在外的面子,去到国子监后,宋凝的住宿条件都是按照平常公主的配置来的,免得有人拿这话说事。
下人领着宋凝到了明斋,对她说:“这里便是公主的住处了,有什么需要的话公主可以吩咐奴婢。”
宋凝点了点头,“临春,整理东西吧。”
明斋是两人间的,典型的王公贵子住处,房间里的床相对着摆在东西两边,床前会有屏风隔开,梳洗沐浴的地方也有单个小房间。
国子监明日才正式开学,是以今日并没有什么人在这里。
整理好东西后,时间尚早,宋凝换了一身朴素的衣服,带上了小桃给的布包,对临春道:“我现在要出去一趟,要是有人来找我,你先应付着。”
临春颔首道:“是,公主。”
不是开学时间的国子监尚可以自由出入,宋凝戴上羃离出门,按照小桃的描述,她的家还挺难找的,至少要跨大半个皇城去到凄凉的平民巷。
宋凝雇了一辆马车,车夫很好说话,也不收多她的钱,一上马车,车夫就问她,“姑娘,你要去哪里?”
宋凝道:“城南。”
车夫迟疑了一下,说:“城南?最近的城南可不太平,你一个姑娘家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宋凝问:“为什么这么说?”
车夫道:“城南那里每隔几天就有人失踪,报了官府也没用,至今人都还没能找回来。”
宋凝拧眉道:“怎么可能?这里可是天子脚下,报官怎么会没用?再不济也可以去敲登闻鼓,朝堂的官员这么多,总有一个能管事的。”
车夫道:“姑娘,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朝堂官员虽多,又有多少不是站派的?现在太后和圣上谁也不让谁的事都在坊间传开了,他们都忙着内斗,哪里有时间来管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死活。”
宋凝静默不语,车夫也不再多说话了,两个时辰后,马车就停了下来。
车夫说:“姑娘,城南到了,你就在这里下车吧,我也不知道你要去哪里。”
宋凝下了马车,将钱付给了他,说:“多谢。”
车夫领了钱便走了,宋凝站在街道中间打量了一眼周围,所谓城南不过是一个大致的方位,这里是城南的标志是街上开的一间城南医馆。
小桃说她哥哥的病就是在这里医治的,只要见到这间医馆,进到里面去找一个叫王妈的妇女,将信封给她看,她就会给她指明去她家的路线。
宋凝抬头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店门,终于在杂乱的招牌中找到了刻着城南医馆四个字的店。
医馆里人满为患,想来是这间医馆名声极好,排号的人挤满的院子,都快排到大街上了。
“商大夫,我最近头疼的厉害,是怎么回事?这一痛,家里的活都给耽误了。”
“商大夫,我的孩子前几天吐得厉害,这是怎么回事?”
“商大夫……”
“别挤别挤,一个个排好队,谁不排队商大夫就不诊治谁了,都给排好队啊。”
这话一出,本来还凌乱的人群瞬间变得有秩序起来,就连说话声也小了很多,生怕影响到商大夫的诊治。
宋凝进了门,立即便有一个童子迎了上来,问她:“姑娘,可是要领号排队?不过今日人有点多,得委屈姑娘多等一阵子了。”
那个男童岁数不大,身高只到宋凝腰间,脑袋上光溜溜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甚是可爱,他穿着一身灰蓝色的禅服,手中还拿着一沓纸。
宋凝微弯下腰,对他说:“不用了,我不是来诊治的,我是来找人的,你认识王妈吗?可以带我去找她吗?”
童子说:“你是说王妈?她现在在后院,你从这里转到后院就可以看到她了,她在那里摘豆角呢。”
宋凝:“好的,多谢。”
话落,宋凝便沿着回廊,走向后院。
“商大夫,我这病要多久才能好起来?”
商子卿正忙着写药方,听到问话,头也不抬的回道:“好好吃药就能好起来。”
“能不能少吃几副?我没钱,卖不了多少药。”
商子卿抬头看他一眼,有些人明明有能力却不愿为自己的身体多花点心思,又想要健健康康,这种人他见了多了去了。
“行。”说完,商子卿低头在纸上添了一笔,对他说:“拿去抓药吧。”
一个人完了又来一个,妇人坐到跟前,对他说“商大夫,我去别的医馆看了,他们都说不用吃那么多副药的,你这里的明显比其他的开多了一倍,这是怎么回事啊?”
商子卿忙着手中的活,边问她:“你当时抓了几副?”
妇女脸色有些犹豫了,不情不愿地说:“比药方上的少了几副。”
商子卿:“身子如何?”
“好多了……”
“比之其他药店呢?”
妇人答:“自是商大夫这里的效果好。”
商子卿放下手中的笔,道:“那便好,我行我的善,你若是不信自可找别的大夫诊治,上京城这么多家医馆,总有一间适合你的。”
妇女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她今日来本是找他难堪的,看着年纪轻轻,竟不料也不好惹的。
妇女讪讪起身离去,便在这时,那名童子走到了商子卿身边,气愤地说道:“他们不就是欺负商公子年轻嘛,帮他们治病,他们不想报答就算了,还想着怎么诓骗公子,这些人也恶毒了些。”
商子卿温声道:“薏苡,慎言。”
名唤薏苡的童子闻声便禁口不语了,商子卿目光落在院子里,本想看看还有多少人要诊治的,却在回廊下看到了一抹抬头张望的倩影。
医馆里的人实在太杂了,什么人都有,他们或多或少席地而坐,导致宋凝有些无法下脚,一不小心还会踩到某个人。
宋凝艰难地绕过他们,然后左拐进到后院,商子卿收回目光,她虽戴着羃离看不太清真容,但他的脑海里隐隐约约浮现一个人的面容。
宋凝来到后院,果见一位妇人坐在墙角下摘豆角,后院与前院想必,更为安静,一道墙将吵闹与寂静隔开。
宋凝走上前喊了声,道:“你是王妈吗?”
妇人闻声回过头来,奇异道:“是,我是,怎么了?”
王妈打量了她几眼,脸色满是不解,宋凝道:“我是小桃的好友,她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
听完,王妈打量了一下她手中的布包,上面绣着小桃独特的印记,王妈这才起身迎上她,“什么信?”
宋凝将信递给她,“你看看吧。”
信上的内容许是不多,王妈展开信纸看一下就收了起来了。
她道:“姑娘,你要去她家里啊?她的家有点偏,你出门往左走进到平安巷,到十字路口往右直走到最深处,最后的那间房子就是她家的了。”
说着,王妈又走进了屋子里拿出几包药来,对宋凝说:“这是商大夫开的,最后的一次药,我还没抽出时间去送呢。”
宋凝接过药,顺手将银子付给她,道:“好,我知道了,多谢。”
拿了药,宋凝就离开了城南医馆,往小桃家的方向去。
这里住的都是平民,越往深处家境越穷,按照王妈指的路,她来到了最后一间屋子里。
巷子深处阳光不足,较为阴暗,青石砖铺就的道路上布满苔藓,宋凝抬手敲了敲紧闭的柴门。
里面先传出来的,是一段急促的咳嗽声,好一阵才停下来,说:“是王妈吗?进来吧。”
宋凝沉默半响,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此时的沈寒正坐在窗前看书,许是天气太热的原因,他穿着中衣,只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衣。
宋凝看了他一眼,尽管身子病得不轻,他依旧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长发好好的挽起,面容清隽,干干净净。
“王妈……”意识到人进来,沈寒下意识地喊,可一抬头进到的却是个年轻,身材曼妙的女子。
“你是谁?”沈寒瞬间警惕起来。
“我是来给你送药的。”宋凝淡声道。
她将药和布包放到摆在院子里的桌上,面向他,道:“这是最后一次药,你吃了就能好起来。”
沈寒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看她的眼神带着防备,“你是谁?”
“我叫宋凝。”她并不打算隐瞒他。
姓宋,皇室中人。
沈寒从屋里走出来,彼时宋凝已经在凳子上坐下了。
沈寒检查了一遍桌上的东西,确实与以往的无二,可是他从未收到妹妹的消息说换人送了。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他的妹妹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
在他思考的时候,宋凝出声道:“你这么聪明,想必已经想到了什么,没错,你妹妹确实在我手上。”
沈寒听完,面上更加警惕了些,问她:“你想要做什么?”
宋凝:“很简单,你的病也快好了,参加秋闱不成问题,我想要你进入朝堂,为我所用。”
“不可能!”沈寒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拒绝,他走仕途的目的,就是抱着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的志向,进京的那一路走来,他见到太多民生疾苦了,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无尽的党派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