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所有的少年人都站直挺胸，脖子拔得特别长，势要将自己美好的精神面貌展现给台上的仙尊仙长们看。
林雁狗狗祟祟缩在高个儿大小姐杨鸿梦的后头，主打一个“我不抬头看你你就看不到我”。
不过她的确怀疑，台上那些仙长站那么高那么远，排在后面的少年人他们瞧得见吗？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台上一堆淡色衣着的人里走出来一道石榴红的身影。人虽隔得远，但不知道场上是不是装了什么“仙”进科技，她说出口的话，清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辛列申排里那个墨色衣裳的小姑娘，哎，对，是你。阿梓，过去领你小师妹出来。
“癸列寅排里那个藕粉色的姑娘，对对对。小九儿，把她领出来。
“丁列酉排……哎那小子你别急，是你后面的那个灰衣裳小伙子，对，出来。”
这石榴红衣着的女子一连点了六个人，派弟子将他们领到台下仔细瞧了瞧，问了问他们修行的意愿，谈拢后便都收下，满意退到了一侧继续看热闹。
“这位仙尊是收了六位徒儿吗？”杨鸿梦好奇开口道。
方才给他们科普的少男头没转过来，但轻轻凑近，跟杨鸿梦悄声说道：“对，她便是抱琴峰的灵渊仙尊，乐修，听说每年遴选，她选的徒儿是最多的。”
“啊，六个便是最多了？”杨鸿梦愕然道。
少男叹息道：“你要知道，场上这么多人，只有不到两成的人能入门就有亲授修术的师尊。”
杨鸿梦若有所思颔首，而后又问道：“你想做什么修士呀？”
“自然是剑修。”
“那这台上的仙尊，哪位是剑修啊？”
“掌门玉英仙尊和剑道魁首濯缨仙尊。不过……我没指望这两位仙尊能青眼相看于我，只要有个好心的剑修仙长捡我回去就好了。”
两个少年聊得热火朝天，林雁走神走得也很投入。这雪已经停歇，冬日的太阳不算热，只是她从早上开始，不是爬山就是站着，真的好想找个地方歇歇脚。这挑徒弟什么时候挑完啊？
……
挑选徒弟是先仙尊后仙长，越明音挑完之后，沈遥庭紧跟着出来挑了两个徒儿，然后便下台离场，而后陆饮溪、张游冬、方源各自挑了一个。
场上想做剑修的少年人将期待的目光全都落到了站在最前的掌门谢拂衣身上，他面向哪，哪的少年心脏全都怦怦跳成鼓点。只可惜，在他环视全场后，兀自带着笑音的话缓缓说出。
“下一位师弟来罢。”
这便是没有看中的徒儿的意思了。
在场少年无不叹气，低落气氛在场中蔓延。
刚才热衷于给杨鸿梦她们做科普的少男也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嘴上说着肖想不来，但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幻想、小期待的。
杨鸿梦安慰道：“无事无事，这不还有个仙尊吗？”
“姑娘有所不知，”少男耷拉着脑袋，说道，“那位仙尊，从不收徒。”
杨鸿梦闻言向台上一看，果然，现在已经换那些仙长挑选徒弟了，最角落的白衣人执剑而立，目光淡漠地看着场下。
此时，林雁还在走神。她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心底叫嚣着何时开饭。
也不知道这衡云门的食堂怎么样？
等一下！衡云门有食堂吗！
林雁紧急回神，小学生凹凸曼发射激光式举手，问前面那个很懂的兄弟：“你好，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是不是做修士学会辟谷之后，就真的什么东西都不吃了？”
被林雁突如其来的发问弄得一愣，少男想了想，好脾气道：“自然不是，辟谷之后也是要用药食充腹的，不过……好像有些道行高的仙长，取天地万物灵气供给自身消耗，的确不需要吃东西了。”
“那那那……”林雁揉着衣角，问道，“咱们这些普通修士，仙门是管饭的吧？”
少男：……
“管的管的，上山的时候我看见了，有好多穿着弟子服的人提着菜从山下上来。”杨鸿梦拍拍胸脯，斩钉截铁道。
林雁舒出长气：“那就好，还以为要挨饿了呢，呜。”
少男无语地叹了一口气。
台上仙长虽然不少，但方才在第二轮考核的时候，都已经看中了合自己心意的小徒儿，没过多久，排在最后的一位仙长也选好了自己的徒弟。
给林雁和杨鸿梦做科普的那个叫慕游生的少年也如愿被一位剑修前辈收为座下弟子。
选完弟子，已是太阳西斜，正好赶得上晚饭。
林雁蠢蠢欲动，就等着台上的人说结束，她好去干饭。
选到这个时候，其实场中的人都已经饿了，眼巴巴等着掌门大人下令解散。
哦，这个时候，当校长的似乎要说一些新生入学感言。林雁捂着空荡荡的肚子，耐下心等待。
原则上也的确是需要掌门念门规、讲道心的，但谢拂衣不言不语，背手笑吟吟环视场内弟子后，淡声道：“孩子们都饿了，领着去吃饭安顿下来吧。”
方源紧蹙眉头，开口唤道：“掌门！”
“这一天也折腾怪累的，那些规矩日后有的是时间讲。”谢拂衣侧目，唇角微弯，“望舒，你这掌教多费心。”
谢拂衣是一贯随性，方源早知他性子，虽心觉不妥，但还是压着气，抬手行礼道：“是。”
广场上少年听见掌门说解散，早已躁动起来，等着入门弟子领他们离开。
江重雪落睫在躁动的人群里，而后抬头，轻启唇瓣：“掌门。”
“嗯？”转身准备离开的谢拂衣回头，问道，“濯缨，是有什么事吗？”
“吾尚未选徒。”
方才谢拂衣没有中意的弟子，排在后面的仙长便紧跟着上了。毕竟江重雪出了名的从不收徒，就算仙门遴选他在场，也只是听了谢拂衣的话来撑撑场子，谁也没想过他还会有这个需求。
谢拂衣短暂愣怔过后，弯了眼目，说道：“濯缨有合意的小徒儿了吗？”
江重雪点头，抬手指向人群中的某个人，清冷绝尘的话自浅色唇瓣逸出：“戊未位，翠衣。”
台上全体修士闻言齐齐看去，将目光定格在他所指的那人身上。
谢拂衣看着，含笑道：“噢，是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小姑娘。”
林雁和杨鸿梦聊得那叫一个开心。
“用粗粮磨成的面糊糊煎饼，再打个蛋，炒点油菜包菜豆芽洋葱卷进去，特别香特别好吃！”林雁眉飞色舞。
杨鸿梦眼睛装满小星星：“哇——我从没见过这种吃法。”
“嘿嘿，这叫菜煎饼，饼皮煎焦一点更好！等咱们安顿下来我搞点食材弄给你吃！”
“好耶！”
慕游生不动声色地戳了戳杨鸿梦的胳膊，杨鸿梦不解转头：“怎么了？”
林雁也跟着抬头看过去，只是这一抬头的功夫，她才突然意识到……场中的人好像早就静默了下来，而全场的关注重点，全皆在她附近。
慕游生小声道：“姑娘，台上的仙长们在看你。”
林雁不用他提醒也知道了，她硬着头皮看过去，恰巧看见站在最前面的掌门向她招了招手，说道：“那位少年，过来一下。”
林雁：……
她侧头悄声跟杨鸿梦说：“是不是在喊你？”
杨鸿梦移动了一下自己，发现台上仙长们并没有因为她的移动而转头，遂靠近林雁，说道：“不是我，真的是你。”
林雁：……
她最怕被这么多双目光盯着，本来想磨磨蹭蹭问问慕游生什么情况，可这种情况下，哪容得她太多的小动作。
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挪着发软的步子走到前面去，仰头看着谢拂衣，生涩抱拳道：“掌门。”
“你叫什么名字？”谢拂衣笑眯眯地问道。
这位掌门生得年轻，但笑容却意外的慈祥和蔼。林雁想了想方才他还好心让他们快点解散去吃饭，对他的怵意稍有缓解。林雁清清嗓子，说道：“弟子林雁，林下之风的林，雁塔题名的雁。”
“好一个‘林下之风、雁塔题名’，是个不错的苗子。”谢拂衣称道。
坏事，这不会是想让她当徒弟吧？
林雁咬住唇，依稀记得方才慕游生说这位掌门是个剑修。
想到这，她连忙开口道：“弟子资质愚钝，仙尊乃一门之首，弟子怕不成大器，污仙尊门楣。”
“啊，”谢拂衣弯弯眼，说道，“不是吾要收你为徒。”
林雁松口气。
早说啊，吓死人了。
“濯缨，快来和你的小徒弟打个招呼。”谢拂衣抬眼，望向站在角落的人。
全场骤然一片哗然。
其实方才场中弟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台上的仙长都在盯着那个小丫鬟看，心中多是猜测有仙长想再收一位徒儿，却从不曾想过会是那位濯缨仙尊。
林雁脑子也混混沌沌的，机械移动目光顺着谢拂衣所望的方向看过去。
角落里，一身素色长袍的清冷男子轻抚衣纹，白玉似的指尖顺着衣上褶皱划下，而后抬睫，载着一眸水雾的桃花眼正与林雁对视。
林雁的脑袋霎时间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