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流风看看四周,跟阮虚白说着悄悄话,“我瞧着常统领有些古怪,你可要小心些。”
阮虚白好奇道:“哪里古怪?”
流风说:“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常统领好像对少爷你格外关注,方才他知道你被翁少爷叫去了,那表情可怕得很呢。”
阮虚白也有这种感觉,只是他没有说出来,怕流风多想,若流风在常怀德面前表现出来,恐会得罪他,“别多想,”阮虚白说,“常统领一心为民,是个好官,只是表面看起来威严些。”
“常统领,劳烦您等我了。”阮虚白道。
常怀德说:“不妨事,阮大夫奔波忙碌,还要为我费心,真是辛苦了。”
养济院正堂除了桌子凳子和几个朴素的白瓷茶盏便再无他物,对于从小在富贵窝里长大的常怀德来说,这里简直像是被土匪洗劫过似的,不知道阮虚白是怎么忍得下去的。
他转念一想,是了,阮虚白从小就被相府抛弃在府外,那阮府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想必阮虚白吃苦都已经吃习惯了吧,想到这里,桀骜不驯的常大少爷生平第一次心疼起了人。
阮虚白给他诊脉,发现他身体很好,并无什么不妥,不知道他为何说自己有病,他盯着常怀德的脸色又细细查看了半响,还是没发现什么,只好询问道:“常统领的脉象从容和缓,不浮不沉,可见身体康健,不知常统领是哪里不适呢?”
常怀德知道自己身体好得很,方才只是一时情急想出了这么个借口,想和阮虚白多说两句话而已,这会儿圆不过来,他有些微的尴尬,假咳一声道:“最近有时会觉得无比困倦,好像晚上睡不好。”
“常统领必然是心里记挂着百姓,所以不能安枕,”阮虚白看出了他的不自然,没有拆穿,而是顺着他说:“还请常统领尽量保持饮食与作息规律,每日锻炼,疲惫的症状会渐渐缓解的,不必用药了,毕竟是药三分毒。”
常怀德就喜欢他为自己考虑的样子,虽然目前这份关心体贴不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但是他相信,迟早有一天,他在阮虚白心里一定会是那个最特别的。
这天,阮虚白正在照常忙碌,却听外面院子里一阵喧哗,似乎有许多人在说话,声音杂乱不清,他忙完手上的事出去看,原来是翁书和带着物资来了,米面粮油还有布匹等日用品一应俱全,满满的两大车,心意满满。
翁书和那日疯过之后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出击,不能总是在府里盼着阮虚白来,毕竟次数多了他会发觉不对劲的,他知道阮虚白最在乎自己的病人,就投其所好,来讨阮虚白欢心。
有些病人症状较轻,在院子里散心,亲眼目睹有人送来东西,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几乎要下跪感谢,被翁书和及时叫下人扶住了。
翁书和面上带着和煦的微笑,“诸位,我是惠民药局翁大夫的儿子翁书和,我自小体弱多病,所幸家中尚有资产供我调养,我明白诸位的苦痛,今日这些是我对诸位的一番心意,祝大家早日康复。”
这番话一出,不少病人都抹起了眼泪,有些病人家属跑去跟自己的家人说这个好消息,他们脸上洋溢着喜悦,好像已经看到了痊愈的希望。
院子里响起百姓的欢呼和赞叹,“翁公子长命百岁!”“翁公子大善人!”
阮虚白将他迎入正堂招待,感谢他的捐赠,翁书和浅笑着,“一点心意而已,其他的忙我也帮不上。”
“这份心意是最难得的。”阮虚白说。
“哟,怎么了这么热闹?”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两人转头看去,常怀德大踏步走进来,坐在了阮虚白的身边。
阮虚白给两人互相介绍,但两人却没有寒暄的意思,彼此都带着敌意打量对方,常怀德看不惯他这副假惺惺的模样,率先移开了目光。
翁书和暗暗地掐了自己一把,强撑起笑容,“原来这位就是常大人,果然是器宇轩昂,容元百姓中毒之事还要仰仗大人了。”
常怀德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温和面具,懒得搭理,只哼了一声,场面一时变得僵硬起来。
阮虚白发现,常怀德除了对着自己时比较客气之外,其他时候都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大概是出身高贵,以至于高傲惯了,不过像他这般的家世,本也不必担心得罪人。
静默片刻后,翁书和率先开口,“查清真凶一事应当很难办吧,常大人来容元这些时日真是辛苦了,只是不知这个时辰,常大人怎么会来养济院呢?”
这一番话夹枪带棒的,分明是在讥讽他办事不力,还大白天地闲逛,常怀德险些气笑了,他都多久没被人如此冒犯了,一个穷乡僻壤冒出来的狗屁少爷也敢这样跟他说话,真是活腻了。
常怀德正欲开口,阮虚白替他解释道:“常统领放心不下病人,才时常过来,那下毒的贼子狡猾无比,确实难以对付,我们大夫这边也拿这毒毫无办法,只好全靠常统领了。”
听到阮虚白替自己说话,常怀德得意又鄙夷地看了翁书和一眼,什么玩意儿也想跟我斗,阮大夫跟我的交情可比跟你深得多,不自量力。
“是我失言了,”翁书和委屈地低头,“是我太心急,强人所难了,阮大哥不会怪我吧?”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阮虚白有些疑惑,不过没多想,温声安慰道:“翁公子一时思虑不周也很正常,你身体弱,还是尽早回府歇息为妙。”
“嗯,我听阮大哥的。”翁书和乖乖点头,露出一抹乖巧的笑,完全就是一个单纯无害的小少爷,苍白病弱,惹人怜爱。
常怀德这边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还阮大哥,装什么嫩。
阮虚白把翁书和送走就去忙了,近些时日又有人中毒,症状与之前差不多,他忙得抽不开身,常怀德又是自己人,不必费心招待。
这些日子的操劳让常怀德这个身体倍好的人都有些扛不住,他自己静不下心,也休息不好,就来看看阮虚白,看着他悉心照顾病人,就觉得心里踏实,疲惫也一扫而空。
一名仆从端着药进来,那药如同往日一般热气腾腾,可阮虚白就是直觉有些不对,他接过药,细细地闻了闻,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就问道:“今日的药怎么有些不对,是你看着熬的吗?”
仆从茫然地回答,“是小人熬的,”他又急忙补充,“不过小人中途离开过,并未一直看着,阮大夫,是这药有什么问题吗,跟我无关啊,我是冤枉的。”
“怎么?”常怀德走近,“药被人动了手脚?”
阮虚白看向他,“不确定,只是我闻着有些不对。”
“药一定有问题。”常怀德二话不说就选择相信他,于是盘问仆从道:“你熬药时可曾见到有什么人出入?”
“这……”仆从低头思索,半响后摇了摇头,“小人实在没瞧见什么可疑的人。”
常怀德的眼睛倏地一亮,“没见到可疑的人,那就是见到了熟悉的人了?”
仆从答:“正是,小人回来时见到翁大夫从药房出来。”
“难道是翁大夫?”阮虚白问常怀德的意见。
常怀德道:“他很可疑,我去查查。”说完抬腿就走,阮虚白也跟上,“我跟你一起去。”如果真凶真的是翁晓凡,那他们可有的忙了,药房里的药不知是否都被动了手脚。
阮虚白通知仆从传下去今日的药千万不能喝,然后到药房把今日新熬的药都封存起来,常怀德则亲自去找翁晓凡的下落。
“见到翁晓凡了吗?”常怀德问养济院的负责人,负责人说:“翁大夫刚才回家了,说是家里有事。”
二人连忙赶去翁家,只是走到半路就见到有人高声呼喊:“走水了,走水了!”
阮虚白连忙拉住那人,“请问是哪里走水了?”
那人一脸惊惶,“是惠民药局的翁大夫家,火大得很呢。”
“多谢。”阮虚白和常怀德不敢大意,匆匆赶去,到了之后果然见到翁府烧起来了,火光冲天,骇人得很,翁府的下人满面惊惧,着急忙慌地从大门逃出来。
常怀德咬牙,现如今翁晓凡的嫌疑尚未洗清,他家里就烧起来了,难道这次容元之行注定无疾而终吗。
“翁家少爷出来了!”有百姓喊道。两人看去,只见翁书和和一个下人慌张地逃出来,他们前脚刚出大门,后脚大门就轰然倒塌,扬起一阵烟尘。
翁书和的衣衫被熏得乌黑,他艰难地走了两步,然后呛咳起来,身子一歪就要晕过去,阮虚白及时上前扶住了他,翁书和信赖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声道:“我爹还在里面,我没能救下他,我,”他低低地咳嗽两声,眼泪滴落下来。
常怀德指使匆忙赶来的雨泽,“你,去扶住那个病秧子。”
“哦。”雨泽一脸莫名,上前硬生生地将二人分开,对阮虚白道:“阮大夫,我来吧。”
在火师的全力以赴之下,这场火也烧了大半个时辰才平息,大火之后,昔日的翁府化作飞灰,翁书和的脸色也已经如雪一般苍白了。
后来,常怀德的的人在灰烬之中找到一具焦黑的的尸体,已经无法辨别身份,但是看身形与翁晓凡很是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