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虚白转身,看向自己的家人,阮随和丁碧屏都有些惶恐,他们不敢上前,怕得罪了一看就是大官的季明松,怕阮虚白在季家的日子会更难过。
而阮佩星则是一脸坚毅之色,不服气地看着季明松,那模样看上去恨不得给季明松狠狠扎上几针。
兜兜转转,还是要面对这样的为难局面,如今这个世道,孝道大过天,自己和季府的血脉亲情是事实,季府又权势滔天,除非自己抛下阮家人跑到天涯海角,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那样也许能摆脱得掉季家。
但是不行,阮家人对自己视若己出,如果自己抛下他们独自逃走,实在是忘恩负义。
为今之计,也只有先跟着他回去,再另寻别的法子。
“爹娘,姐姐,你们别担心,我只是暂时回季家待一段时日,迟早会回来的。”阮虚白跑去跟家人交代,阮随和丁碧屏都红了眼睛,自从数月前季明松第一次来到医馆开始,他们阮家就没有消停过,阮虚白更是左右为难,他们都看在眼里。
若不是他们出身寒微,也不至于让儿子这样被人磋磨。
“小白,你记得照顾好自己,不要担心我们。”丁碧屏伤心得说不出话,阮随替她说想说的话。
阮佩星定定地看着他,眸子中是深刻的坚定,“小白,你不要难过,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也许明天就会有转机。”交代完,阮虚白询问流风的意愿,流风毫不迟疑地要跟着他走,于是二人便一起踏上了马车。
他们马不停蹄地到了季府,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季明松还是寸步不离,一直到把他送进了心远堂。
季明松摆摆手,示意流风退下,流风虽然担心阮虚白,却不敢不听季明松的吩咐。
“竹儿,你跟常怀德是怎么回事?”季明松的神色严肃,语气严厉,质问道。
阮虚白不喜欢他这个兴师问罪的语气,没有正面回答,“什么关系,大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想瞒着我,你们在容元的事爹和我都知道了。”季明松痛心疾首,这个弟弟自小在外长大,居然养成了这么一副性子,非要跟人对着干,真是让人头疼。
关于常怀德,阮虚白自己都一团乱麻,他不想和季明松讨论这件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叹了一口气,“总之,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不用你们操心。”
“你这是什么话?”季明松皱眉,“我们是你的父亲和兄长,怎么能不操心?”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季明松觉得他是年纪小,被常怀德哄骗了,正是需要长辈出手干预的时候。
“大哥,”阮虚白终于肯这样叫他一声,“你现在怎么变得和爹一样了?”
季明松沉默了一瞬,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你以后会懂的。”
他转身往外走,“最近你就不要出门了,好好在院子里读书吧,明天我给你请的先生会来,跟着先生好好学做文章。”
阮虚白知道反抗无效,只能无奈地接受了。
“阮大夫如今正被季家关在府里,连院门都不让出呢。”雨泽汇报道。
常怀德蹙眉,他上次分别之时还说要和阮虚白见面,不曾想自己升为门主,阮虚白竟然被关起来了。
阮虚白毕竟是季府的子孙,又没有分家,被自己的父兄管教谁都挑不出错来,这可难办了。
雨泽觑着他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少爷,你真的喜欢阮大夫啊?”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第一眼就喜欢。”常怀德认真道。
雨泽说:“看出来了,少爷你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在意,要是阮大夫是女子就好了,你们就可以成亲,不用被棒打鸳鸯了。”
常怀德灵光一闪,对,他可以和阮虚白成亲,成了亲,季府就没有理由再把阮虚白关在家里。
“少爷,少爷,你去哪啊?”雨泽看着自家少爷霍然起身,连忙追上。
“去找圣上赐婚。”常怀德脚步不停,扔下一个炸雷。
雨泽愣住了,原地反应了半响,“赐婚,谁和谁的婚?难道是……”等他反应过来,常怀德的人影都不见了。
常怀德见到皇帝,直截了当道:“陛下万安,臣请陛下赐婚。”
皇帝颇为兴味道:“常门主已有心上人了,不知是谁家女儿?”
“回禀陛下,不是女子,是丞相家近日才被找回的三公子。”常怀德恭敬回答道。
皇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常门主莫不是在玩笑,你让朕给你和一个男子赐婚?”
“臣岂敢当着陛下的面玩笑,此事千真万确,臣与丞相家的三公子情投意合,已定终身,求陛下为我二人赐婚。”
皇帝虽然刚开始有些措手不及,却很快冷静下来,分析起这背后的原因来,若是二人真的情投意合,又何需自己赐婚,难不成只是为了讨个吉利?
“爱卿啊,此事,你二人家中父母可同意?”皇帝问。
常怀德答:“这是臣自己的婚事,臣想自己做主,还请陛下成全。”
“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轻率,爱卿,你让朕考虑考虑。”皇帝一时摸不着他的用意,没有轻易答应。
常怀德走后没多久,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刘善真就带来了情报,“上次常门主在容元破获百姓中毒的案子,就是与丞相家的三公子在一处的,约莫这二人就是那时有了感情。”
刘善真颇为感慨,“回来后,丞相知道此事,就把三公子给关起来了,常门主估计也是没法子了。”
“有意思,真有意思,”皇帝笑道:“丞相的三公子与吏部尚书的大公子搅和到一块儿了,这二人一向不对付,要是知道我要给他们赐婚,不知是怎样一副表情。”
“陛下说的是,确实有趣。”刘善真道。
这则消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很快传播出去,不过半日,大半个京城都听说了,众人看热闹看得极开心,就盼着丞相府和吏部尚书府传出什么动静来。
而这两府也的确如外人所想的那样闹得天翻地覆,尤其是常府。
常怀德在进宫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做的后果,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因为他见不得阮虚白这样被困在府里。
他医术高明,心地善良,本该做一个大夫,青史留名,而不是被困于仕途,埋没自己的天分。
常怀德回到府里,果然见到一片兵荒马乱,丫鬟小厮们忙作一团,喊着:“夫人晕倒了!”
他朝于静嫣的院子走去,于静嫣气急攻心晕倒,才刚醒过来,一见到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又差点晕过去,她抚着自己的心口道:“你是不是为了报复我,是不是,竟然不惜娶个男人来恶心我,你简直大逆不道!”
常怀德冷笑,“母亲,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吧,我娶他是因为我喜欢他,跟其他人没关系。”
“你!你要是敢让他进这个门,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儿!”于静嫣绝不容许自己的儿子背上喜欢男人这样的污点。
谁料常怀德不吃她这一套,他把腰间的剑抽出来,指着于静嫣道:“母亲想自尽,撞死多难受啊,不如用剑吧,干脆利落,保证没有痛苦。”
于静嫣气得心口疼,“不孝子,孽障,那狐媚子还没进门呢,你就这般护着他,甚至不惜为他威胁自己的母亲,我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一个不孝顺的白眼狼!”
常怀德揉揉耳朵,满不在乎地说:“母亲,这些年来你反反复复就是这些话,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就不能换点新词吗?”
“我把你生下来,含辛茹苦地把你带大,到底是哪里对不住你,让你不惜这么报复我,啊?”于静嫣抹着眼泪,越说越心寒,越觉得自己可怜,“我到底是哪里对不住你们父子俩,一个比一个没良心,你父亲这些年来看过我几次啊,整日与那些贱蹄子逍遥快活,我做了什么孽遇到你们父子俩!”
于静嫣恶狠狠地瞪着他,声泪俱下地说:“还有你这个白眼狼,我不叫你,你就不来,来了也是冷嘲热讽,你那是对待母亲的态度吗?”
一向雷声大雨点小的于静嫣可能是被逼急了,心一狠,竟真的朝常怀德的剑撞过来。
眼看着就要酿成一桩惨案,小厮丫鬟们都吓傻了,也没人上去拦,常怀德目光一厉,迅速把剑收回来。
于静嫣刚才就是脑子一热,一时冲动,现在冷静下来,后怕不已,冷汗直流,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腿软得站不起来了。
她松了一口气,儿子嘴上再怎么不尊重她,终究还是顾念骨肉亲情的,只要再磨一磨,不愁说不动儿子。
常怀德好像是从她这一扑中得到了灵感,饶有兴致地提起剑看了看,于静嫣这会儿看着剑就有点心慌,就偏过了头,打算打感情牌,“儿子,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母亲都是为了你好啊,你现在只是一时冲动,说不定等过段时日,就冷静下来了呢。”
常怀德没说话,突然用剑尖对准了自己,于静嫣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突然对着自己的心口刺了一剑。
血汩汩地流出来,很快就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衫,常怀德却笑着道:“母亲,想死,得往这儿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