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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苦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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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彤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脑发沉,身上的每一根骨头缝里似乎都泛着隐隐的酸痛。她扶着脑袋慢慢坐了起来,眼前是个陌生的竹屋,透过细密的竹缝,金光的光线均匀地洒在干净整洁的床铺上,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竹叶清香。

身上的衣服也已经不是昨天穿的那件,而是一件简单的粗木麻衣,虽然针脚有些粗,却很干爽,还有淡淡的皂角香。

昨天,她去找了师……然后她在大雨里遇见了一个人。

却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李兰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中托着一个竹托盘走了进来:“饿了么?你已经睡了一天了。”

纪彤有些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昨天是他?再回过神来,面前已经放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放了几样素点,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李兰溪坐在床边看着她,“阿彤,吃饭是顶顶重要的事,即使天塌下来,也有比你个子高,身体壮的人顶着。”

然后递给她勺子:“吃了再继续睡。”

李兰溪站起来,走了出去。

纪彤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勺子,望向桌上那碗鸡汤,鸡汤的表面浮着一层金黄色的油花,显然是经过长时间慢火炖煮,几片翠绿的葱花漂浮其上,不知怎么的,纪彤还真的觉得有些饿了,调转勺子柄,轻轻舀起一勺,送至唇边,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慢慢驱散了心头的疲惫。

到了第二天,她才算是真正醒了过来。大约睡得足够久,这一觉,仿佛洗去了连日来心头的沉重,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与宁静。

走出门外,一股夹杂着泥土芬芳与竹叶清香的空气迎面扑来。她才发现他们身在一个小小的农家院落,有竹屋三间,错落有致,以青竹为骨,茅草为顶,既古朴又雅致。屋前有一片小小的花圃,里头种了些不知名的野花,但是生命力却颇为旺盛,在冬日依然显得五彩缤纷,透着一股子自然的野趣。

院后是一片竹林,透过茂密的竹叶的缝隙还能隐约瞥见远处山岚的一点轮廓,偶尔,一两声清脆的鸟鸣从竹林深处传来,倒是显得这片小院更加宁静幽远,有几分像适合隐居的世外桃源。

李兰溪正坐在院子中的石桌旁,他今日穿得也颇为朴素,只身着一袭简单的青衫,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地束在脑后,显得家常随意了许多。他不知道从哪里弄了来一副玉石棋盘,此时正左手执黑子,右手执白子,自己跟自己下棋。

纪彤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她的目光落在李兰溪手中的棋子上,之间他几个起落,它们便不由自主在棋盘上交错厮杀,她看了许久后,才问道:“这是哪?”

李兰溪微微抬眸,手下却不停顿,落下一枚棋子:“锦城城郊。”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探究,也带着一丝感激。

“我想现在你大约既不想卷入钱家的纷争里,也不想见到那两位姓陆的故人。”李兰溪似乎觉得这样是理所当然的。

纪彤却没有说话,他说的对,现在她只想找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呆着。

她打量了周围片刻,问道:“这里是你的产业?”

李兰溪却摇了摇头,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不是,是我的一位客人的居所,只不过他们夫妇二人临时要出趟远门,便让我留下帮忙看看屋子。”

纪彤闻言,却略略一顿,才道:“没想到枯木斋也有这样的主顾。”

李兰溪闻言,微微挑起眉毛,眼中带着一丝玩味:“那你认为我的主顾是什么样?”

纪彤想了想从前见过的那几位光顾枯木斋的人,回答道:“非富即贵?”

李兰溪显然不赞同,淡淡道:“我做生意,一向凭兴趣。”

“若是感兴趣,一两银子也可以,若是没有兴趣,黄金万两,也请不动我。”

纪彤想了想这人从前为了赚银子,甘愿女装为金家参加百花宴,一时有些不清楚他的兴趣到底属于什么范畴,便道:“那这间竹舍的主人是怎么说动你的?”

“他们夫妇的酒酿得不错。”话到此处,李兰溪手中的棋局正好一局终了,白字胜了半子,于是他将棋盘挪开,站起来去厨房拿了一个酒缸。

这一看就是农家自作的粗曲酒,倒出来的酒色却显殷红,不似寻常米酒的清澈或黄酒的琥珀色,倒是不太常见。

“你尝尝。”李兰溪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似乎很是期待她的评价。

纪彤便举起杯子闻了闻,只觉在馥郁的酒香外,还隐隐透出一股淡淡的果香。她

尝了一口,谁知这酒一入口,却极为苦涩冷冽,她乍喝不习惯,不由大声咳嗽起来。

李兰溪却似乎早就料到了,给她递来一块蜜饯,笑道:“如何?”

“我从来没喝过这么难喝的酒。”纪彤满口苦味,舌根都有些发麻,不由得龇牙咧嘴。

李兰溪却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喝了下去,面不改色,反倒赞叹道,“明明胜似蜜林檎,赛过金盘露。”

不知道是这一杯苦酒下肚,还是这苦涩后的一点甜蜜,显得格外宝贵,她的心绪不由地安静了许多。看着李兰溪道:“你不问我那日发生了什么?”

李兰溪抬眼看着她:“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了。”

纪彤慢慢嚼着那块蜜饯,心中愈发五味杂陈:“他说嫉妒我爹,但是他们明明是那么好的朋友。”她的声音中带着迷茫和困惑,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

李兰溪静静地听着,一双眼眸清凌凌地看着她,仿佛能看透一切:“人心本就是最难测的,爱和恨可以同时并存在一颗心里,没有什么奇怪的。”李兰溪举起手里的杯子,轻呷了一口,“正如这种酒 ,入口是苦味,但是之后便有百味汇杂,直至回甘。”

纪彤喃喃道:“但是若是爱恨能够共存,那到底是恨多一点,还是爱多一点?”她的问题像是在问李兰溪,又像是在问自己。

李兰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从腰间解下了一个物件。

片刻后一阵呜咽低诉的笛声徐徐响起。

笛声初起时低沉而哀婉,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深深的情感。随着旋律的推进,笛声又渐渐变得高亢而激昂,似乎在表达着内心的挣扎和矛盾。

纪彤听着听着,不由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这一次,她任由着苦涩的酒液在舌尖缓缓铺开,初尝苦涩,而后舌尖有一股微酸的果味泛滥开去,而后一股温暖的甘甜返了上来,留在喉间的是一抹悠长的余韵,一时间居然是苦甜参半,还真是滋味难明。

或许爱和恨也是如此,它们从来都不是站在彼此的对立面,而是交织反覆,直至在人的心中织就一张最为错综复杂的网,再没有人能解开其中的谜团。

一曲终了,二人静默。

纪彤的目光落在李兰溪手中的笛子上,只见它的长度不过手掌长短,却莹白如玉,透出一种温润的光泽。但是质地和色泽却与平常的玉笛不太一样,便问道:这笛子的样式看着不像是中原之物,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打造的?”

李兰溪将笛子拿在手中,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笛身,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轻柔,仿佛在触摸一件珍贵的宝物,道:“这是骨笛。”

“骨笛?”纪彤惊讶,“以骨头所作?”

“并非是人的骨头,这是取自一只白鹤的翅骨。”李兰溪将笛子插会腰间,淡淡道,“是我娘的遗物。”

纪彤没想到他娘已经故去,无意戳中了对方的伤心处,不由立刻道:“抱歉。”

李兰溪却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反倒是笑了笑,安慰她道:“不用这样,我们的关系并不好。”

纪彤不解地看着他。

李兰溪也看着她,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是二人对视了片刻,他终于叹了一口气,用一种玩笑般地语气开了口:“其实这只白鹤是我小时候养的。我第一次见到它,它的腿受伤了,飞不远,也追不上它的伙伴们,自己独自在林子里叫的很凄凉。于是我便偷偷从家里拿了些食物去喂它,还给它搭了一个小木屋。算起来,那时候它大概就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但是我娘却不喜欢我整天往外跑,于是有一天,她趁我出门的时候,跟在我后面,看到了这只白鹤。”

“再然后,冬天来了,这只白鹤的伤势恶化了,终究没有挨过去,我伤心了很久,我娘看在眼里。于是等我第二天醒来,我的床边便多了这只骨笛。”

纪彤不由心中一震。

李兰溪微微一笑:“因为她觉得这样做,这只白鹤就可以永远陪着我了。”他似乎真的是觉得很好笑,脸上笑意越来越大,“我娘做这笛子,整整用了一个晚上,每一处都打磨得极为光滑细致。”

“所以,你说她到底是爱我多一点,还是恨我多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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