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的阳光依旧灿烂,准时清醒的韩存涯终于注意到了那盆竟然还活着的桔梗。也许是办公室里的空气温暖,这株植物竟然没有一点衰败的意思,依旧挺着腰杆。
“老板,”游莳卡着点进来,“李放给我说,杨历明天晚上组局,说要详谈项目,还说……”
“还说我必须到场对吧。”
“嗯。”游莳一脸不开心。
“这个项目之后,我再跟他说一次。”韩存涯轻微地叹了口气。
游莳绷着脸端详了一会儿她的老板,“老板。”
她没继续说下去,直直地等着韩存涯撬开她的嘴:“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老板,你说你也不小了,虽然你只比我大了五六岁,但是也该寻思着安定下来了吧。你想想嗷,找一个你喜欢的要时间吧,谈一谈要时间吧,结婚还得规划这也得要时间吧,但也不是一结婚就可以有孩子……不要孩子也成,但是这都是时间啊。”游莳一股子大家长说教的味道。
“你是不是被洗脑了啊?还是大家长们摇着铃铛在你面前晃来晃去把你催眠了?”韩存涯反问完直接转移话题,“这桔梗怎么还活着呢?”
“是小蒋在照顾,他也是神了,干啥啥像样,都有点后悔对他那么凶了。”游莳转头看向桔梗。
“嗷,他在照顾啊。”韩存涯出了神,也转头看向那盆胳膊肘子向外拐的桔梗。
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新时代好青年,还会干些什么事呢?
下班儿的时候,天几乎已经黑透了,韩存涯开车领着蒋祈沾去饭店。
窗外一辆又一辆疾驰而来又飞奔而去的车,将窗内包裹在了忽明忽暗的气氛里。车辆靠近又远去,而窗那个两个人始终只隔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的距离。
趁着一个红灯的间隙,韩存涯低声开口问:“你以前养过花吗?”
“小时候跟妈妈一起养过,只不过后来就没有心思再去养花了。”蒋祈沾扭头看向窗外。
“那株桔梗不是养的挺好的吗?”
“我看它想活,所以就照顾它了。我就只在照顾它的时候进去。”
蒋祈沾明显是误会了韩存涯的意思,以为自己侵犯了他的私人空间。
“我的办公室都是通透的,没关系。”
对方不语。
韩存涯又问:“你知道桔梗的花语是什么吗?”
蒋祈沾不答。
其实韩存涯也不知道,母亲教他的东西里没有包含这项。他有想过去查找,最后还是搁置了下来。以至于今天,他连母亲最喜欢的花的花语都不知道。
今天夜晚月明星稀。
推开包厢的门,杨历已经在里面候着,看到韩存涯后立刻笑脸盈盈地站起来走向他。但只是一瞬间蒋祈沾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门框里,杨历的眉都要扭成了酸黄瓜。
他们两个站在那里,般配的犹如天作之合。这无疑是把矛戳在了杨历的眼里。
凭什么一个毛头小子,可以这么轻易的站在自己梦寐以求的位置上,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他强压下了愤怒与嫉妒,尽力地在韩存涯面前不失态,“存涯,都说了是叙叙旧,怎么还带了个小助理过来呢?”
“他来当我的司机。”韩存涯一只手背后抓住了蒋祈沾的衣摆。
“客人当然得由东道主来送了,要不然成何体统啊?”杨历当然注意到了韩存涯的小动作,几乎磨着牙说出来。
韩存涯没说话轻轻扯了一下蒋祈沾的衣角。
蒋祈沾盯着他的手完成了这些小动作,向前俯下了身子,凑在韩存涯耳边说:“我在外边等你,哪都不去。”
韩存涯点了下头。
杨历目送蒋祈沾离开,眉间的阴翳才散开,迎着韩存涯坐下去。
韩存涯的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生怕与杨历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我点了些招牌菜,你看看你还想吃些什么?”杨历把菜单递给韩存涯。
“谢谢。”韩存涯礼貌地接过菜单,看了两眼就放下。
杨历一个劲儿地说,但韩存涯只是礼貌性地回应着,没有多说一个字。
菜还没上,酒到先行了。
一个不大的男生拖着一瓶葡萄酒进屋,后面还跟了一个年龄大一点的。那男生看起来很紧张,视线不停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年龄大的服务员先给韩存涯斟了杯酒,然后才给杨历倒。
斟完酒后,杨历像是急不可待的要干什么,举起酒杯道:“来,干一个。”
一杯酒下肚,韩存涯从嗓子眼一直烧到了胃里。
这酒太烈了,不适合他。
只是杨历单方面输出,韩存涯几乎没有说几句话。
韩存涯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头也越来越昏。
韩存涯感觉不太对劲,抓着手机说了句我去卫生间就冲出了包厢。他冲到了卫生间,用凉水洗了个脸,稍微清醒一点,就注意到后面有人在盯着自己。他猛的地回头见到拐角处飘过了一个衣角。他想迈开步子跑,发现腿已经软到几乎无法动弹,身上开始烧了起来。他扶着墙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卫生间的隔间,反锁。
他给蒋祈沾打电话,忙音被无限拉长放大,“二楼,卫生间,来接我。”他说话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说完话,他的手就再也捏不住手机,砰的一声滑在了地上。
他现在只能瘫坐在马桶上,浑身不断出汗,好像在锅里煮着,呼吸声更加急促。他现在只希望蒋祈沾能快点儿过来把他接走。
蒋祈沾接上电话,站起来就跑,拉着一个工作人员就问二楼卫生间的位置。
这里的胡同七拐八绕,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修成这个样子,蒋祈沾有一种想直接用推土机给这里移平的冲动。
找到厕所位置,他转头看了一下周围,转角有一个人在盯着自己。他没再管,火急火燎地冲进卫生间,“韩存涯。”
这声爆喝,韩存涯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被震出来了。
吱呀一声,一个隔间的门打开了。
蒋祈沾冲过去,愣了一下,他看到了一个无比狼狈的韩存涯。
蒋祈沾没说话,紧皱着眉头去搀韩存涯起来。韩存涯四肢无力,几乎所有重量都压在蒋祈沾身上。
“走步梯,”韩存涯有到一个陌生地方,就先熟悉逃生路线的习惯,所以很清楚的指明了方向,“右边。”
在他们走后不到一分钟,杨历从左边的路口冲了过来。
蒋祈沾把韩存涯放到后座上,自己去开车。
“你有本儿吗?”韩存涯虚弱的靠在车窗上,声音说不出的沙哑,调侃完他之后报了个地址。
“有。”
韩子阳身上极高的体温有些许还留在他的身上。
不知道是他舍不得,还是那温度向逗留。
静默。
只听得到呼吸声。
蒋祈沾把韩存涯扶近屋里后关上门。
客人来了自己家,现在倒是这样一个状况,韩存涯倒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吧。”说完转身去了浴室。
浴室里不断传来水流声,蒋祈沾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里面的那个人。怎奈他的存在感太强,在静谧的夜晚,流水的声音可以说是占据了他听觉的全部。
他没有开客厅的灯,只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黑金的光辉从阳台的玻璃窗上透进来。那是外面川流不息的车辆的呓语。微弱的灯光钉在蒋其身上,把他塑化做了一尊雕像。
星空夜静,他一动不动地静默着,看着阳台上的几盆花出神。花已经衰败,颓丧地低下了头,好像在委屈没有人照顾它们。
“你知道桔梗的花语是什么吗?”
韩存涯问他的这句话浮在耳畔。
当时他是不知道,但现在他清楚地将答案含在了心里。
桔梗的花语是——真诚的爱。
不清楚韩存涯为何要问他这个问题,但他既然问了,他就得给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