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祈沾向后撑起手臂,想要坐起来,此刻,被忽略已久的痛疼再次袭来,腰部,腿部的不适,和电击后的麻木,通通涌来。
胳膊失去了力气,蒋祈沾一下子摔倒在床上,他迅速用手盖上双眼,背对韩存涯。蒋祈沾额头上出了细密的汗,薄薄的一层,但隔过手臂可以看到他紧皱的眉头。
韩存涯弯下腰,他清晰地感觉到了床上的人在颤抖,但是那人一直压抑着不肯让韩存涯发现。
韩存涯见他没有一点松懈,就慢慢直起身子,拿起手机出门拔了个电话。
蒋祈沾躺在床上,被子里死死握的拳头在卧室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松开,转而扶着胸口大幅度地喘气。五月脏六腑像是绞在了一起,他试途寻找疼痛的根源,但这来自于四肢百骸的,无法寻觅的痛感让他不知所措。
覆在额头上的小臂已经被泪水打湿,他不敢乱动,害怕蹭到韩存涯的被子上,弄脏了就不好了。
眼泪还在源源不断地流,他也不想,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忍住,这泪里不仅仅是疼痛,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哭。
在韩存涯刚刚讲过"在爱我之前,先学会爱你自己"之后,他又做出了这么让韩存涯无奈的动作,就连他自己也知道他这样做违背了刚刚的诺言,但他也没办法一瞬间转换自己的心态,没办法立刻实现自己的承诺。
他需要时间。打电话的同时,韩存涯这么想着。
韩存谁打电话给蔡靖请假,想来跟着蔡姐这么长时间,头次这么频繁的请假。他编了个拙劣的理由来表达为什么他要给自己和蒋祈同时请假,然后去厨房倒了两杯温水回到卧室。
蒋祈沾已经坐了起来,嘴唇干裂,皮肤苍白,拧着眉头,两眼无神地盯着某处。韩存涯走到他近旁的时候,他才大梦初醒一般,机械地扭过头,看了眼韩存涯递过来的水杯,又抬头看了看他,才微微启唇:“太疼了,动不了。”
这意思是让他喂呢。
韩存涯又向前挪动了一点,几乎贴到蒋祈沾身上,他温柔地扶着蒋祈沾的肩,把水杯递向了蒋祈沾的唇前。
蒋祈沾试探着往前伸了一下脖子,但发现这里也疼痛难忍,就停下了动作,又抬头看向了他。
那双本该冷淡的眼睛里,因为刚刚的流泪而出现了细密的红血丝,还饱含着残留的泪水,像薄雨打到嫩叶上的那种晶莹,惹人怜爱。
韩存涯看着那双让人忍不住想胡来的眼睛,不经意地挪开了眼神,落在了水杯上。他把水杯又向前挪了一点贴到了他的唇上,
“止疼药,别吃了。”韩存涯一手扶住蒋祈沾的后脑勺,让他的头有个支撑,另一只手缓缓地将水杯倾斜,让水一点一点流入蒋祈沾口中。
虽然很小心,但毕竟不是自己拿着杯子喝水,蒋祈沾还是轻微地呛着了,咳嗽没那么剧烈,但足以让蒋祈沾疼得要命。
艰难地缓和下来之后,蒋祈沾忍痛抓住了韩存涯扶在他背上的胳膊,紧紧的抓住,像是再也不会松开一般。
蒋祈沾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凝视了韩存涯许久,他才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韩存涯几乎霎那间就明白了。
他没有反应,只是沉默地低着头,像是思考。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他只知道蒋祈沾此刻四肢百骸一定疼得彻骨。
等蒋祈沾稍微缓解,韩存涯把蒋祈沾的手拿下去,塞到被子里问他:“还喝水吗?”
“止疼药不能吃,会有副作用。”
蒋祈沾任由他摆布,像只听话的木偶。他摇了摇头,不想喝水了。
蒋祈沾托着他的背,轻轻的把他放了下去,只留下了一句“我等你,但,不会太久。”就离开了卧室。
这一切像乱麻一般缠在了韩存涯的心口,世界机制的突然出现,把他平静的生活搅成了一碗材料众多的八宝粥,想理清头绪但又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问题太多又太麻烦,试图在一团毛线里找线头,韩存涯遇明智地选择放弃。
但是有一点,挑起了他心头的不安——受伤,也不算,就是在系统内身体发生的改变。
迷官出来之后,小臂有轻微不适;人鱼泪之后蒋祈沾的金瞳,和这次已经严重到卧床不起的蒋祈沾。这还只是受伤和结构的改变,那……如果是死亡呢?
死亡之后,重新回到现实世界,将面临什么?是消失吗?还是泯灭?
韩存涯不敢再想下去,机制里的死亡映射到现实中,恐怕也意味消散。
那怎么才能避免呢?阻止游戏开始?这不现实,他连触发的方式都没弄清。那在游戏中保证不发生死亡,这是可行但却困难无比。
他要跟未知斗,没有多大的胜算。
他们从游戏里出来的时间不早不晚,刚好卡着上班人早起的点,这个时候的韩存涯,一般已经坐在车里了。
韩存涯习惯性地去冰箱里拿了一袋奶,而后坐到了沙发生,感觉身心具疲,但他抬头一看表,好嘛,这样美好的一天才刚刚开时。
晚秋的天亮得晚,这时昏沉的天色总给人一种睡觉的欲望。可是他的床上躺着一个不能动一下,浑身疼得要命的人,就算他没脸没皮地躺上去,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生怕碰着那现在比脆骨还脆的人,惹得自己好一镇心疼。
就沙发吧。韩存涯拍拍沙发,软硬适中,可供他睡觉。他把两个枕头一个竖着,一个横着,搭好后心满意足地枕上去,随手拉过丢给蒋祈站的毯子搭在肚子上就歪头睡了。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韩存涯不是被刺眼的阳光挠醒,而是被卧室窸窸窣窣的响动吵醒的。
坐起来缓解两秒,他起身往卧室走去。
蒋祈沾正坐在床边,伸着腿去够拖鞋,抬头看见韩存涯打着哈欠倚着门框看着他
韩存涯缓缓开口道,“怎么了?”
“我得去医院看看我爸。”
“啊…”韩存涯这才想起来蒋祈沾的爸爸在医院里住着,“你不在,谁照顾他啊?”
“请了一个阿姨,”蒋祈沾说完这句,觉得还不够,又加了一句,“阿姨人很好,放心。”
“行,我跟你一起去。”韩存涯道。
“我自己可以的。”蒋祈沾不想麻烦他。
“我在家呆着也是呆着,跟你一起去看着你更好。”韩存涯始终有些不放心,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这才多长时间,让他自己去韩存涯不可能放心。
“好。”
蒋祈沾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眼看要扑到地上的时候,韩存涯一个箭步冲过来,从正面抱住了蒋祈沾。
“你自己可以?”韩存涯说话的热气扑到蒋祈沾耳边,惹得蒋祈沾耳根一阵酥麻,连带身上也不由自主的收紧,牢牢地抱住了韩存涯。
“这不有你吗。”蒋祈沾回应道。
韩存涯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地拍了拍蒋祈沾的背,“我去给你找衣服,你先去洗漱吧,自己小心点。”
韩存涯给蒋祈沾找了件短袖和运动裤,倒是不知道自己该穿什么了。
日头已经高升,韩存涯驱车带着蒋祈沾往医院去。
“下午要一直待在医院吗?”韩存涯问。
“不用,我爸还没那么虚弱。我待一会儿就可以了。”蒋祈沾歪头看向韩存涯,午间的阳光将韩存涯的侧脸勾勒除了一层金边,像画上英俊的绅士被浓墨重彩地描画。
“好看。”蒋祈沾冷不丁说了一句。
“嗯?什么好看?”韩存涯想也不想地问出来。
“你好看。”蒋祈沾直白地说。
“哦?是吗?哪里好看了?”韩存涯不动声色地问他。
“哪里都好看。”蒋祈沾回答。
“哦。”韩存涯这个“哦”拖了能有十八个弯。
听完回答,蒋祈沾把脸扭了过去,不再看韩存涯。
韩存涯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耳根通红。微微一笑,就不再逗他了。
韩存涯缓缓驶入医院的停车场,生车熟路,仿佛他来过好多回。
“在二栋九层十一号,”蒋祈沾在停车间隙给韩存涯说。
“行,我在外面等你,”韩存涯边停车边回复他,“外面有等候座吧?”
“啊?”蒋祈沾被他问得一愣。
“我总不能军姿等你吧。”韩存涯这是没有进到病房里的意思。
“有是有,”蒋祈沾道,“但是我爸挺想见见你的。”
“啊?”这下轮到韩存涯愣住了。
“就是那笔公益基金下来后,就挺想见见这个年纪轻轻有成绩,还善良的小伙子。”
“啊…”韩存涯也没想到,“行,我跟你一起进去吧。”
“好。”
住院部里独属于医院的气味冲得要命,消毒水的气味飞的满天都是。
韩存涯不禁皱了眉头,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
正等电梯的时候,蒋祈沾偷偷看了韩存涯两眼,开口道,“你怎么对医院这么熟悉啊?”
“以前老来,自己来,跟我爸来,来多了就熟悉了。”韩存涯把眉头散开,扭头对蒋祈沾说。
蒋祈沾还想知道更多,但是韩存涯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了,他也就不再问了。